没人知道陈家老太太到底在想什么。
她此时声嘶力竭的哭诉在苏云舟听来，全都是讽刺。
被几个多年未见的亲戚哄得团团转，甚至不惜用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女做人情？
这样的人，哪怕她说出大天也不值得原谅！
“我是娘家最小的那一个，因为是女孩，又因为家里穷，他们当初是打算将我扔到山里喂狼的。”
陈家老太太哭着说道：“后来是杜生民的太爷爷替我求了情，我这才捡回一条命！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拼了命干活，拼了命讨父母和家人欢心。”
“最初是怕他们再次扔了我，后来渐渐的，就成了无法改变的习惯，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可是我改不了啊！”
陈家老太太仰头看着自己的老伴儿，说道：“你曾经也说过的，只要我高兴，随便做什么都好！”
“是，我确实说过这话，所以我从未对你贴补娘家的事情表露过不满，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就好，可现在呢！”
陈家老爷子指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哽咽说道：“我的宝贝孙女被你和你娘家人害得……生死不明，怎么着？你还让我继续不闻不问……”
“陈飒茹的家属！”
老爷子话没说完，只见抢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推着陈飒茹走了出来。
苏云舟第一个扑了过去，只见陈飒茹已经醒了。
曾经风华正茂的女孩儿此时像是一朵枯萎的花。
她脸色苍白无血，嘴唇皲裂发青，小小的身躯躺在病床上，几乎揉碎了苏云舟的心。
“飒飒，你醒了啊，我还等着你看电影呢！”
苏云舟想要笑，可是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让她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舟，别哭！”
陈飒茹想要抬手擦去苏云舟眼角的泪，可身体那么沉重，她怎么都抬不起自己的胳膊。
“阿舟，没人看到我……那副模样吧？”
沉默片刻，陈飒茹艰难说道：“我知道沈战野和耗子他们都来救我了，他们……看到了吗？”
虽然陈飒茹被人下了药，可强烈的意志让她竭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即使她已经无法动弹，可大脑还是听到外界的纷争。
她听到那些狗男女的惨叫，听到她的阿舟哭喊着叫她的名字，听到耗子嗷嗷打人的动静。
女孩的尊严已经被畜生们践踏在脚下，她最后的底线就是不要让军区大院的小伙伴们看到她的狼狈。
“没有！他们都没看到！”
苏云舟哽咽说道：“门被打开后，我和希希先进去的，希希帮你裹好了被子，战野他们才进来的！”
或许外人不懂为什么要在那种危险境况下让苏云舟和冯希希先进去，可大院子弟有他们的规则。
哪怕是死，也得带着尊严去死！
不被其他男人看到陈飒茹的身体，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我……没被那个畜生祸害吧？我那个电话打得很及时对不对？阿舟你也赶到得很及时对不对？”
陈飒茹想保持着平静与淡定，可一开口，她还是止不住颤抖，眼底的绝望与悲凉让人心疼不已。
“是，那个畜生没有碰你，甚至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进屋看你一眼呢！”
苏云舟笑着回答，转身却止不住泪如雨下。
“啊！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眼泪从陈飒茹眼角滚落，她的声音却很平淡。
“阿舟你知道吗？我刚醒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被那个畜生给……，我就先杀了他，然后自己也去死！”
看到苏云舟心疼的眼神，陈飒茹又笑。
“但现在你说，那个畜生没有碰我，甚至都没有看到我的身体，我就……就放心了！”
陈飒茹的声音越是平静，苏云舟的心越是疼。
发生过的事情摆在那里，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为了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善意的谎言也没有错。
苏云舟握住陈飒茹的手说道：“放心吧，你还是从前冰清玉洁的飒飒，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还要给你当伴娘呢？”
“哪有已婚女人当伴娘的风俗？”
陈飒茹笑，话锋一转她又说道：“但我才不在乎什么风俗，咱们小时候就约定好要给彼此当伴娘的，嗯，等我结婚时，哪怕你怀了孕也得做我伴娘，亲自送我出嫁！”
苏云舟点头答“好”，笑中带着泪。
“陈飒茹，打架打输了？还住进了医院里？”
陈中原扶着妻子上前，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吟吟打趣着女儿。
听到父亲这话，陈飒茹眉眼弯弯笑了。
“嗯，我一定会打回去的！”
陈中原笑，他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说道：“回了家，爸爸再多给你教几招打胜仗的秘诀！”
“好！”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一旁的文鸳泪如雨下，却还是像平常那样在丈夫胸膛捶了一拳。
“你胡咧咧什么呢？把好好一个女儿养得像是个野小子！”
陈家老爷子颤颤巍巍走到陈飒茹面前，满是枪茧的手拂过孙女微凉的额头。
“爷爷！我好饿！我想吃东街的烧麦！”
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爷爷过来，陈飒茹的眼眶有些红，她的脸蹭着爷爷的手掌，嘟着嘴撒娇。
陈家老爷子心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丫头懂事啊！生怕他担心，强忍着刚洗完胃的痛苦，依然像是从前那样撒娇哄他高兴。
“好！好！爷爷明早就去给你买刚出锅的烧麦，再来一份三鲜卤子的豆腐脑，崩提多美了！”
陈家老爷子声音嘶哑说道。
从陈飒茹被推出来的时候，陈家老太太已经起身站在她身边。
她好几次想要和陈飒茹交谈，却都被其他人岔开。
陈飒茹也佯装没看到将她推入火坑的奶奶，她努力笑着，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处绝境的时候，阿q精神未必不是好事。
起码能短暂的逃离噩梦，起码能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目送陈家人陪着陈飒茹一起进了病房，苏云舟脸上那坚强的面具终于破裂。
她转头，伏在沈战野怀中，难自抑的哭出声来。
“媳妇儿别哭！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战野轻轻抚着妻子发抖的身体，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像是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泪眼朦胧的苏云舟自沈战野怀中抬起头来。
“飒飒的仇，我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