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宁正自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听她如此问,便笑着答道:“想必是接和静公主的人来了。皇太后娘娘前几日便回佛光寺去了,只因皇后娘娘慈爱,留公主在宫中多住了几日,如今是皇太后娘娘遣人来接公主了。”
苏渔奇道:“我知道中宫嫡出的舞阳公主,素为陛下钟爱,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淑妃娘娘膝下的广平公主,亦颇得圣心疼惜。如何这位大公主,却是在宫外长大的呢?”
瑜宁道:“这其中的确有一段缘故。奴婢的姑母在宫中当差二十余年,许多事都是亲历亲闻的,故而奴婢也略知一二。”
苏渔问:“如何?”
云珠也好奇,悄悄凑了过来。
瑜宁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嗓音,用极小的音量与她们讲:“当年圣上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先皇偏宠秦王,处处打压皇太子。皇太子十六岁原当大婚,太子妃乃是皇祖高宗皇帝钦定的庆国公嫡长女,先皇却以龙体抱恙之故,令皇太子婚事暂缓举行。皇太子至孝,自然回奏‘儿女姻缘之事不急一时,唯愿父皇圣体安康,方是天下人之福。’
“如此两年过去,皇太子十八岁那年探病皇太后时,却不知何故,与皇太后宫中一位姓景的宫女有了露水情缘。后来那位宫女怀妊之事被皇太后知晓,皇太后为此勃然大怒,毕竟宫中女子不论名份如何,皆归天子一人所有,与外男暗通款曲乃是当诛九族的重罪。皇太后斥责那宫女何以如此大胆秽乱宫闱,又逼问她孩子的生父为谁,宫女不敢隐瞒,遂将皇太子供出,皇宫内外俱大为震动。
“皇太子素以端正守礼、德才兼备着称,不想竟于皇祖母病重之时,与皇祖母寝宫宫女私通,众人皆不敢置信。秦王党更是趁此机会大做文章,纠集言官攻击皇太子失德不孝,不堪为人主,理当让贤,逼得皇太子于御前泣涕告罪。
“傅家小姐与皇太子的婚事本就受阻于圣上,数度依圣谕延后,如今东宫失宠获罪,而秦王风头正劲,许多人也都猜测傅家会借此事为契机解除婚约,退出东宫的阵营,但傅氏一族却始终坚定地支持皇太子,这场风波才慢慢地过去了。
“皇太子为此无地自容,乃至数月卧病不起,虽纳了景氏为孺人,却视此事为耻辱,从来讳莫如深,连小郡主出生当日都不愿前去探视。下面人惯会看上面人脸色行事,见皇太子如此,待景氏母女自然也就处处怠慢了。
“皇太子的母亲——即是当时的皇后娘娘——已是离宫修行数年,闻听此事对刚出生的小孙女十分怜爱,便提出将她母女接到自己身边,陪同自己一起修行,故而和静公主的确是在宫外长大的。”
苏渔听她说毕,想了一想,道:“这件事着实有些蹊跷,当年真相如何,大约也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只可怜稚子无辜,卷入这场储位争斗之中,一出生便遭到了父亲的厌弃。”
正说着,却听得有脚步声近前,三人都噤声望向门口,待得看清来人,瑜宁与云珠慌忙起身行礼:“给楚王殿下请安。”
苏渔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回来,正要笑着招呼他,却见他的视线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落到了她的手上。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便见自己手上正握着那本早上才被他收缴走的《幽明妖狐录》。
……好个烫手山芋。
她下意识便将手中的书抛开,却见那本《幽明妖狐录》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