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给我跪下!”
万寿宫内,听完寿光侯吴泰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诉,原本一脸慈祥的太后面色当即一沉。
闻讯前来的萧稷正巧听了个大概,看着年近花甲却还跟个孩子一般嗷嚎大哭的舅舅,再看看面色阴沉目光凝重的母后,他脸上如何还挂得住,当即暴喝一声,厉声怒对萧玠怒吼道。
连奕吓了一大跳,他一直伺候在萧稷左右,不知多久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当机立断招呼其他宫人都退下,免得谁嘴风不严,又闹得整个长宁宫满城风雨。
萧玠倒是毫不含糊,也不解释,直接跪倒在地,还是一言不发。
只不过寿光侯吴泰还是不依不饶,他怒视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萧玠,随后对太后和萧稷哭哭啼啼道:“太后,皇上,你要为老臣做主呀,你们知道的,老臣只有一个儿子,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好在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孙儿,才没有让我们老吴家断了香火……这么多年来,老臣含辛茹苦,百般呵护,就怕有个好歹,让我儿最后的血脉也没了……现在总算好不容易将孙儿拉扯长大成人,可齐王他不是……不体恤老臣,竟然怂恿老臣的孙儿离家出走,去塞外打什么狄胡人……狄胡人是什么太后和皇上是知道的,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呀……要是老臣的孙儿落在他们手里,那还活得成嘛……我可怜的疾儿呀,要是你真有个什么好歹,老臣我也不活了!”
说到此处吴泰哪里还说得下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甚是凄惨。
萧稷更加心烦意乱,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萧玠,恨不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但他还是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气和冲动,好言宽慰吴泰道:“舅舅别担心,洛阳离幽州何止千里,朕马上下旨给沿途各地官府和幽州大都督府,要他们一见到吴疾立即将人送回洛阳,绝不会让他出关一步的。”
“对对对,皇上说的对!”吴泰如梦初醒,立即止住哭声,一脸哀求望着萧稷,忙不迭点头道,“还请皇上尽快派人去下旨拦住老臣那个不肖孙子,要是晚了他真的出了关,到时候老臣真的只能一死去黄泉路上给我那个短命的儿子赔罪了……”
萧稷狠狠瞪了萧玠一眼,刚要吩咐侍立在一旁的连奕去找人传旨,殿内却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话语:
“且慢!”
众人不由一脸迷惑不解望向面无表情的太后,正是她出言阻止了萧稷派人去传旨。
“太后……疾儿他……”吴泰一声哀嚎,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太后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吓得不敢再张口,但还不忘给萧玠投去一个愤怒的眼神,但萧玠反倒是神色不变。
“皇上,在派人去传旨之前,可否让哀家问齐王几个问题。”
太后依旧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到一点喜怒哀乐,只是平静看着萧玠的脸。
萧稷心中不由一震,母后平时可都是唤萧玠为玠儿的,如今居然改口称齐王,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不过萧稷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心中的忧虑,只是干笑两声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了。”
吴泰心中再度一阵哀嚎,自己这个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孙子都出城了,不赶紧派人去拦着,还在这里问什么萧玠呀,能问出什么子丑寅卯吗?
太后深深看着萧玠,缓缓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齐王,哀家问你,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若是有,哀家这个做姐姐的愿意替他跟你赔个不是。”
萧玠跪在地上,微微欠身道:“皇祖母言重了,寿光侯一向深居简出,与孙儿从没有过什么嫌隙。”
太后未置可否,依旧平静看着萧玠的双眼,随后继续问道:“那就是我那个侄孙吴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齐王了?”
萧玠还是摇摇头:“回禀皇祖母,孙儿与吴疾之前并无多少往来,他也没有什么得罪孙儿的地方。”
太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就是哀家这个做皇祖母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齐王,让齐王愤而去拿我那个侄孙吴疾出气咯?”
这话多少有些诛心,萧玠却还是不慌不忙解释道:“孙儿不敢,皇祖母一向对孙儿疼爱有加,孙儿怎敢对皇祖母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齐王就跟哀家好好说道说道,为何要无端怂恿吴疾离家出走,去边关打什么狄胡人。”太后的目光和语气越发冰冷。
萧玠没有躲避太后冰冷的目光,沉声回道:“皇祖母明鉴,孙儿劝说吴疾赴边塞远征狄胡,并非是要害他,而是为了他和吴家的未来考虑。”
“简直是一派胡言,什么为了疾儿和吴家好,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吴泰鼻子差点没气歪,若不是皇上和太后在场,只怕当场就要跟萧玠撕扯起来了。
“让齐王继续说下去!”太后没有看吴泰,只是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
吴泰乖乖闭上嘴不敢再插话,萧玠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我可否问皇祖母一个大不敬的问题?”
“问吧?”太后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萧玠看着太后,悠悠问道:“皇祖母如今凤体康健,自然没什么人敢为难吴家,但皇祖母可曾想过,待您百年之后,吴家该如何自处?”
“孽障,怎么跟你皇祖母说话!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萧稷闻言又惊又怒,再度出言呵斥萧玠,目光却有些紧张看着自己母后。
太后面色本能一沉,而后却慢慢恢复如常,淡淡道:“齐王你继续说下去!”
萧玠看太后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底,便继续说道:“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吴家因为皇祖母的关系,获得了朝廷不少恩宠,可吴家本身并未为朝廷立过什么功劳,一旦将来皇祖母去见先皇,恐怕吴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萧玠看了一眼萧稷,又继续说道:“或许父皇会念及皇祖母,继续厚待吴家,可若是父皇也驾崩了,谁也不知道新君会不会继续恩宠吴家。”
“够了!越说越放肆!”萧稷真的有些动怒了,不知道今天萧玠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是咒太后就是咒自己。
其实他也能明白萧玠的意思,毕竟如果吴家人虽然大多低调本分,可确实也没给朝廷立过什么功劳,若是有一天太后真的不在了,吴家确实难保富贵,因此萧玠才会想到给吴疾一个上战场立大功的机会。
但萧稷能理解不代表他能支持,毕竟吴家就只剩下吴疾这棵独苗,吴疾又是个毛手毛脚的愣头青,根本没上过战场,一旦在塞外有个好歹,吴家可就真的绝了后了,到时候要怎么跟太后和吴家交代。
太后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个理儿不错,可你若是送吴疾去边关从军历练一番,待学到一些武艺兵法,再上战场哀家绝无二话,可你现在直接让他一个毛头小子直接领兵出关去打狄胡人,这哪能成呀。”
萧玠摇摇头:“皇祖母此言差矣,孙儿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在孙儿看来,吴疾就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必然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明明萧玠是在对自己的孙子大夸特夸,但吴泰此时此刻只想哭,自己孙子有几分本事自己这个做祖父的一清二楚,每天就知道大言不惭,一个连兵书都不肯好好看的人,上了战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别说立下大功,能保住一条小命就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萧稷显然也没有想到萧玠如此高看吴疾,不由皱眉道:“你与吴疾不过是数面之缘,就如此高看他?”
萧玠一脸郑重道:“父皇明鉴,儿臣绝非高看吴疾,而是他的本事确实当得起儿臣如此评价。父皇若是不信,不妨与儿臣打个赌。”
“放肆!你身为皇子,自当谨言慎行,洁身自好,不要学那些市井泼皮,动不动就与人打赌!”萧稷骂了儿子一声,不过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怒意。
萧玠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太后,再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吴泰,沉声道:“至于吴疾的安危,皇祖母和吴大人不必担心,我派我的护卫庞虎贴身护卫左右,一定可保他无恙。”
萧稷也在一旁帮腔道:“这个庞虎的本事朕也是见识过的,确实有万夫莫敌之勇,有他贴身保护吴疾,一定能护他周全的。”
吴泰脸色还是依旧难看,庞虎身手再好又怎么样,一旦到了战场,狄胡人千军万马杀过来,他能杀得了几个,到时候恐怕连他自己都被砍为肉酱,又怎么去保护吴疾。
不过吴泰不敢反驳皇上,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姐姐。
太后却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宁那么多将士常年驻守边关,为了保卫大宁而跟狄胡人浴血奋战,他们也不有爹娘兄弟吗?既然他们能够上得了战场,怎么我吴家的儿郎反而上不得。罢了罢了,既然吴疾有如此报国之志,就由他去吧,只要他别丢了吴家的脸就成!”
吴泰彻底傻眼了。
明明是齐王萧玠将他的宝贝孙子吴疾忽悠去了边塞,怎么转眼之间,皇上和太后都站在他那边,不再管吴疾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