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伊达可汗召见了国相大野突,只是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一向稳重的大野突惊得险些站都站不稳。
“国相,我这些日子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可能真的时日不多了,你觉得可汗之位该由我的哪一个儿子来继承?”
大野突暗暗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干笑道:“可汗不必多想,有长生天的庇佑,可汗一定会好起来的。”
伊达可汗摇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现在是感觉一日不如一日,也许长生天很快就要将我召唤到他身边……”
大野突也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也莫名有些伤感,毕竟他追随伊达可汗多年,对伊达可汗还是有感情的。
伊达可汗又叹口气:“我今天召你前来,就是想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尽快定下新的可汗,免得我死后出什么乱子,反而让宁国有机可趁。”
大野突重重一点头,随后沉声道:“不知可汗想要哪一位王子做新的狄胡可汗?”
伊达可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大野突一眼,淡淡道:“你是追随我多年的国相,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你觉得我该立谁为好?”
大野突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可汗英明,心中自有合适人选,我作为可汗的臣子不敢多嘴。”
伊达可汗对大野突的推脱显然有些不满,冷哼一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人,你不必再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不管你今日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
眼看伊达可汗如此坚持,大野突只得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若可汗坚持要问,我只能说我支持立大王子为新的可汗了。”
伊达可汗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后不动声色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在我的几个儿子当中,以四子赫连拓和五子赫连涛最为出色,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立他们中的一人呢。”
大野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若是可汗认为应当立四王子或是五王子,就不会一再追问我的意见了。”
伊达可汗也摇摇头苦笑,不愧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国相,果然一眼就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我这么多儿子中数拓儿和涛儿最为优秀呢,只是我知道其他人绝不会支持他们做新的可汗,我不希望在我死后,狄胡人陷入无休无止的内乱之中,到时候反而白白便宜了外人。”伊达可汗重重叹了一口气,面色显然有些黯然。
大野突一时默然不语,他又怎么会不理解伊达可汗的苦衷呢,虽然赫连拓和赫连涛确实在诸子中最为出色,可赫连拓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脉,赫连涛身上流淌的另外一半呼延部的血统注定让他们都得不到大部分贵族的支持,若是强行立他们中的一个为新可汗,只怕其他贵族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整个狄胡都将陷入空前内战之中,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相比之下,虽然大王子赫连霸目空一切,鲁莽冲动,并非是新可汗的最佳人选,可却无疑是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新可汗。
良久,大野突将手按在胸前,弯腰躬身深深给伊达可汗重重行了一礼,郑重道:“可汗只管放心,我大野突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一定尽心辅助新可汗,光大我们狄胡的基业。”
伊达可汗却摇摇头:“我今日召你前来,不仅仅是想问问你关于新可汗的人选,还有几件事想要托付给你。”
“可汗尽管吩咐,我绝不会辜负可汗的嘱托。”大野突毫不犹豫重重一点头。
伊达可汗深深看了大野突一眼,目光满是殷切:“我希望我去见了长生天之后,你可以替我好好照看拓儿和涛儿母子,不可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性命。”
大野突没想到伊达可汗临终所托居然是这个,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重重一点头:“可汗尽管放心,只要我大野突活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伊达可汗终于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大野突见伊达可汗有些疲惫,也就不再多做打扰,随后便告辞而去。
大野突一走,伊达可汗只感觉一股困意袭来,唤来一直守在金帐内的亲信百夫长阿必鲁,告诉他自己要歇息了,要他务必守在帐内,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
阿必鲁连连点头称是,伊达可汗也就靠在王座上沉沉睡去,不久金帐内就响起如雷的鼾声。
眼见伊达可汗终于睡去,阿必鲁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几步,确认伊达可汗真的睡去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走到帐外,唤来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兵,对他低声耳语几句,士兵便一溜烟跑开了。
阿必鲁看着手下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金帐内鼾声如雷的伊达可汗,目光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
伊达可汗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之时,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王座边有低声啜泣之声,心中一时大感诧异,睁眼定睛一看,借着金帐内微弱的烛光,却看到自己的幼子赫连涛正跪在自己王座前满脸泪痕,啜泣不止。
伊达可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赫连涛哭得如此难过,心中也不由有些黯然,这明明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却因为身世的原因,得不到其他狄胡贵族的支持,只能与可汗之位失之交臂。
想到此处,伊达可汗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慈爱之情,也顾不上想为何自己儿子会出现在此,伸手默默赫连涛的脑袋,轻声道:“痴儿,何苦如此!”
赫连涛看了伊达可汗一眼,却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道:“孩儿没有用,不能保护好父汗。”
伊达可汗苦笑道:“涛儿你说的是哪里话,人本来都是要生老病死,父汗活到这个岁数,也该知足了。”
赫连涛确实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若是生老病死,孩儿怎会哭得如此难过,父汗你是被人下毒的……是孩儿没用,是孩儿没有保护好你。”
伊达可汗闻言不由身躯一震,联想到自己这半年以来身体每况日下,每日都是浑浑噩噩,昏昏欲睡,找来无数大夫却根本看不出半点问题,自己还只当是因为自己年老体衰,但现在想想,自己的症状确实是与慢性中毒无异……
想到此处,伊达可汗突然一口气血涌上来,直接吐了面前的赫连涛一身,但伊达可汗却顾不上赫连涛满身血污,只是死死抓住赫连涛的衣领,面目有些狰狞:“你说我是被人下毒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可敦!”赫连涛深深低下了头,“是可敦给父汗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