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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潮湿寒冷。

里面并不大,却用杆子搭出了好几个空间,隔开的空间就是简陋的住处……虽然潮湿寒冷,但却并没有点火。

只因洞中本就空气稀薄,若是点火更是不好过。想要取暖都得在外头点火。还没有到寒冬,这些娇生惯养大的贵妇人小姐们就生了多多少少的冻疮。

她们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与如今的落魄天差地别。纵然一开始难以适应,但凡有晚辈的娇娇女儿抱怨一句,便会被长辈呵斥住嘴。

年纪小不清楚,可她们长辈再明了不过如今的局势。

如今过了大半年,再多的傲气和娇贵也在这如野狗一般风餐露宿,饿一顿饱一顿的的日子里慢慢磨光了。

现在外头的妙龄女子不知被献给了金人多少,没有一个下场好的。

她们如今至少还活着。

就算是死在了这个山洞里,发臭发烂,连个坟冢都没有,让鬣狗吃了去,死无葬身之地,也比落在金人手里的死相好得多。

只是,这长时间的消磨和蹉跎,让她们目光都变得呆滞暗沉了。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早已死绝,意气风发言笑晏晏的少女,眼里的光也早已熄灭……只剩绝望之后的麻木。

当看到山洞外被推进来的秦霖,虽然他坐在轮椅上,但却好似站得笔直。比他们这里所有人都站得直,站得高。

一瞬间地位翻转,秦家的人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秦霖走近,秦晁才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是畏惧和胆颤。

他手里拿着刀,上面满是血。身边,是一个不知死了多久的鹿子尸体,上面腐烂了蛆虫发着恶臭,他方才正在用刀剔除上面的腐肉。

秦家在逃亡的路上,将下人都遣散了。

如今外头的人不仅官府在搜,就连平民都会互相举报。但凡举报了旁人,不仅自己家可以免于灾难,还会有官府的奖励。

为了活下去,人性的恶毕露。

除了绑在一起的一家人,他们谁也不敢信。汪大人一家,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被家中家生子奴仆举报,全家都下了狱,家中女子……就是那六十岁的老太君,都遭了罪……

他们不敢赌,在这乱世,人性是最不能信的。

所以现在整个山洞里,除了秦家的人,一个服侍的丫头仆人都没有。

而秦霖……早就不是他们秦家的人了。如今寻来这里,别的不说,就是那一身整齐贵公子的模样,就不像是被牵连的。

谁知道是不是来报仇的。

秦晁警惕又害怕地看着秦霖,没有说话。

所有秦家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秦霖。

她们现在是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被吓得胆战心惊。

直到秦霖身后的秦宏站了出来,他一只眼被包扎着,独眼的他少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气质,多了一丝戾气和煞气。

但看到秦宏的一瞬,秦家的人都僵住了。

秦宏走到了秦霖前面,目光扫了一圈,落到了坐在地上的秦夫人,她此时正撩着挂在身前的破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宏儿?”她不敢置信地开口唤了一声。

秦宏大步走了过去,跪到了秦夫人面前,双眼通红,他不敢看她,只是捧着她的双手,看着上面因为生冻疮而红肿皲裂的双手。

哭了出声。

“娘……”

当秦宏开口,秦夫人这才相信了自己的儿子还活着,她一把将秦宏抱住,想哭,但眼泪似乎早已没了,只是哽咽着,呜咽着,一声哭声都发不出来。

她轻轻拍着大哭着的秦宏背,嘶哑着声音,“没事没事,平安回来就好。”

秦夫人说着,抬着红肿粗糙的手,想要抚摸秦宏被包扎的那只眼,却又怕碰疼了他。张着嘴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出口,心中就哽地难以言语。

“疼吗?”她声音颤抖,“应该很疼吧。”

听着秦夫人温柔而克制的声音,秦宏哭得更大声了,涕泗横流。

他心中的愧疚更甚。

旁人只以为秦宏是见到了活着的亲人喜极而泣,只有秦霖知道,秦宏是因为愧疚。

那份愧疚足以在秦夫人每一次开口关心他,每一次表现出对他的拳拳爱意,都会变成无数利剑插在他的心上。

秦霖到现在还记得,那日主上骑在马上,平静地看着他,说,秦家的人交给了他了。

他就知道,秦家所有人的命主上都给了他。

而秦夫人的命,也是他说了算。

投名状,只是秦宏的态度。是秦宏给他秦霖的投名状。

主上不需要秦宏的投名状。

秦宏不配。

主上要自己去培养人,分权。

如今军中只有乔将军一人独大,三十万大军军权尽在她手上。主上要他去分权。他一个废人,是所有人中,除了秋生外,主上唯一不担心会背叛的。

他的命,是被她一手救起来的。

就算他死,也是死在主上的身前。

所以让他来培养,去分权,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他日与乔将军有了分歧,那也是他和乔将军的事,与主上毫无关系。主上依旧是那个主上,是他的主上,也是乔将军的主上。

秦宏会成为她的另一把剑。而替主上戴剑的人,是他秦霖。

主上,如今是真的有了帝王之心,也有帝王之术。被主上算计,是赏识,也是信任。秦霖很愿意,也很乐意。

他看得清楚,却一句话都不多说。

主上需要的,就是他什么都不说,去按她的意思做就行。

秦霖平静地看着秦夫人抱着恸哭,旁边的秦家人也看着秦宏,但却没了秦夫人眼中的欣喜,知道秦宏活着,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扯了扯嘴角。

其他的只剩麻木。

对她们来说,现在活着跟死了其实也没有区别。

秦晁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安全回来,眼睛倒是一红,但此时却没有精力去抱着追忆什么,这段时间早已磨没了他心中的许多情绪。

如今也只剩下活着的挣扎,和作为家中唯一的长子保护家中女眷的责任。

他回头,看向轮椅上的秦霖,满是警惕。

当初侯府对秦霖做的事情有多狠,现在他就有多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