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听着下面震天动地训练有素的呼喊声,此刻别说白子义,就是元氏也不想走了。
他们之前就从来没有想过白酒儿会有胜算,才起了异样心思。
说白了也是为了活。
现在见识到了白酒儿手里的实力,被她护着,目前看来绝对是安全的。
且白酒儿护着他们,是无条件的。
没有任何要求和条件。
去了元贞那里,再亲的弟弟,还有个嫡庶之分。元氏本就是家中的庶女,白子义又是荣国公府的庶子,也没有得用的官职。
去了元贞那里,也是寄人篱下,不知道要怎么看眼色呢。
“我们之前心中没底,只是想活。”元氏赶紧解释道,祈求道:“如今看了四姑娘的实力,毕竟是一家人……好将军,你将我们送回去吧。”
“你们想活?就不顾主上死活了?”卓建伦冷冷道。
“我们没有不顾三姐儿死活啊!”元氏辩解,“我们只是想知道外头的情况,所以才传信的。”
卓建伦阴冷地看着元氏,“你当我傻还是当主子傻?”
“若主上的确是你们以为的没有实力之人,你们为了活肯定会变成插向她的刀。”
“只是主上没有给你们这个机会而已。”
“你们也别在面前作这般模样,你们心里怎么盘算的,主上很清楚,你们心里也很清楚。”
“为了自己的活,而试图背刺主上,主上没有亲自手刃你们,已经是恩赐了。”
“还不赶紧滚。”
他道,“若是再提回去之事,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们回去复命!”
听到卓建伦的话,白子义和元氏都不敢再说要回去的事了。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心虚……
这人说的没错,若是知道白酒儿不敌,他们为了活下去,的确会……不择手段。
在这种心虚中,他们只能悻悻地放下了车帘子,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可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哎。
元氏也很难受,她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要怪就怪……三姐儿。三姐儿本来就有这么强的实力,却一点儿也不透露给他们,让他们都心慌不已。
这么藏着掖着,不就是让他们多想么?
早点儿说清楚,她们哪里会起异样心思呢?肯定会安分的啊。
元氏心中不忿又难受,可又不敢现在出言顶撞。毕竟那些驻兵……也太骇人了,她吞了吞口水,撩开了车帘,一边看着下面的偌大练兵场,细细估摸着人头,一边使劲记着沿路的地形和地标。
心中想着要记好这一路才是,若是到了元贞那里,这些信息都会成为他们一家人活命的保证。
毕竟朝廷若是出兵镇压,这些信息可都是绝密啊!
这白酒儿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自负。
朝廷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养私兵?还是吞并十多万……只要他们投靠了朝廷,这些信息都是他们戴罪立功的关键。
元氏心中腹诽,就这样将他们赶出去了,也不说蒙个眼睛什么的。
既然将他们赶出去,那她无情,就别怪他们无义了。
元氏给白子义使了个眼色,低声耳语了几句。
两人都开始撩开帘子,努力地记着这里的地形和路标,以及山谷中的兵力情况。
一旁跟着的卓建伦看着两人撩开帘子一直东看西看,并没有放在心上。
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就是车中的几个儿女都一脸苦色,他们不知道父亲母亲在看什么,只知道因为父亲母亲的缘故,现在一家人都被三姑娘赶了出来。
特别是白锦灵,她是四房唯一跟白酒儿近距离接触过的少女,她也曾羡慕三姐。
也羡慕四姐可以跟着三姐一起做事,去外头见不一样的世面。
可母亲对此是严令禁止的,她也不敢去冒头了。
如今被三姐赶了出去,心中很是烦闷。想不通好好儿的,母亲怎么就要折腾呢?
整个四房的人都挤在这一辆马车中,很是拥挤。
元氏看了眼旁边的儿女们,安抚道,“没事,你们别着急。朝廷还在,你舅舅位居两湖提督,也能护着我们的。”
“等下出去了,咱们就去当铺换些银子,多买两辆好的马车,也不用这样挤着了,再忍忍。”
听到元氏的话,车中的儿女们点点头。
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就这样,卓建伦将她们送到了山下,又送出了东州,在两府道的交界处。
他打转了马头,“今日离开,你们一房与主上就割裂了,断绝关系以后死生无关。”
“四老爷和太太,好自为之。”
说完,带着一群兵骑着马策马离开。
外头的天乱了,许多南逃的人家户在逃亡中成了流离的难民,一路上无数逃亡的难民。
本来卓建伦带着兵护送这一辆马车,夹道的难民们看到兵差发自内心的惧怕,纷纷让路,无人敢招惹。
可突然,这群兵差将人送到了路上,突然就转身走了。
就这样,这马车孤零零地被放在了路中央,连个车夫都没有,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而马车中,四房的人也在大眼瞪小眼。没车夫怎么办?
他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贵家老爷太太小姐公子,又没有会赶马车的……
庶子白老五白锦咏犹疑着开口,“要不……我试试?”
话音落下,旁边的孙姨娘打了他一下,“你又从来都没有赶过马车,怎么试?”
“都是山路,等下赶翻了马车,要咱们一车人给你陪葬吗?”
元氏也皱着眉,想了想,撩开帘子看了看。外头道上的人流如织,皆是一路逃亡过来的难民。
她眼睛一亮。
“老爷,你要不在这些人里去找一个赶马车的?”元氏道,“这些人应该都是逃命过来的,其中肯定会有人赶马车。”
这样的世道,一路逃亡,肯定都是苦命人。能有个稳定的差事,那都是求之不得。
想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从前家里最低等的下人,都是这些人羡慕到眼红的大肥差。
如今直接做主子们的车夫,那肯定是欣喜若狂的。
白子义也深以为然。
于是撩开了车帘,站到了车辕上。
冲着外头人流如织的人群道,“诸位,我们要去两湖,这里差一个车夫,月银优渥,可有人愿意来做的?”
“若有人愿意,就来与我细谈。”
可话音落下,竟无人来。即使那些人浑身破烂,但看向白子义的目光也诡异复杂。
没有一个愿意来的。
呼喊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主动上前。无奈之下,白子义只好下了马车直接拉人。
“小兄弟,你愿不愿意做我们的车夫,条件很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挣脱连连摆手离开。
好像白子义是什么瘟神一般。
此时,等不及的元氏也拉开了车帘,焦急道,“老爷,要不随便拉个人问问?”
这样站在那里呼和了好一阵都没有一个人上来问。
干脆直接拉个路人来问愿不愿意做车夫。
白子义也觉得如此更好,于是直接拉了一个路过看起来虽然瘦骨嶙峋但年纪正是壮年的人问道。
“这位小兄,不知你愿不愿意当我们的车夫?”
那人赶紧挣脱着摆手离开。
连着拉了好几个人,都没人愿意。
直到最后一个,那人倒也没有同意,只是皱着眉道,“大人,不是我不想当车夫,是你去的两湖,没人敢去啊!”
白子义不解,“为何?”
那难民指了指道路上的人,“大人没有发现,咱们这些逃难的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吗?”
白子义和元氏顺着看了过去,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难民虽然很乱很杂,但是去的方向,全是向一边儿的。
只有他们的马车朝向,是朝另一边的。
“这是……”白子义有些不解。四房一家在年前就在白子德的带领下到了河南道,然后在金陵城呆了很久。外面再乱,也没有影响过他们一丁点儿。
等白酒儿从京城回来,又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山上的庄子里呆了有个小半年。
这期间,他们被白酒儿保护得很好。
对外头的信息属于隔绝状态,可也没有被影响到一点儿。
所以现在白子义突然跟外头的信息接轨,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两湖沦陷了啊!”那难民道,“金人屠城,那些城中没来得及提前走的百姓,被杀得尸山血海……”
“尸体焚烧的烟烧了有半个月!”
“现在两湖的城镇都快成了空城了,谁还敢过去啊!”
白子义:“……”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坐在车中的元氏听到了,人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那两湖提督元贞呢?”
听到她的询问,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啊?那我们也不知道啊……”他们这些小民哪里知道什么劳什子提督?
旁边路过的一个老头杵着拐杖走过去,本来看热闹的他接了句,“死啦!”
“两湖的官员全被杀光了!”
“那两湖提督的人头现在还挂在两湖的岳城外呢!”
在马车上的元氏听到这个消息人晃了晃,浑身一瞬间就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白子义也茫然了。
他们现在要去找的,就是元贞……元贞死了?他们去找谁?
不对,元贞死还是其次!
是金人打到了两湖?!
这说明说什么?说明不仅是整个漠北军,就是中原的驻军也被打的稀巴碎了!
白子义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们要回去!
必须回去!
白酒儿的兵,极有可能是大周最后一支能抗衡金人的大军了!
白子义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然后跪在白酒儿面前认错,只要能收留他们,让他们怎么做都行!
可白子义刚转身,就想到了他们没有车夫啊!
而在路旁蹲着的一群人里,他们的目光从四房的马车停到了路中央就没有挪开过视线。
一群人红光满脸,在面黄肌瘦的难民里很不一样。
在看到白子义出来的时候,一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一身锦服,那装束,绝对是有钱人的老爷!
再看到元氏撩开了车帘子的时候,看到那满头的朱钗和价值不菲的头面,眼睛更是冒出了精光。
几人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人会意,站起来匆忙离开。
这世道,在残暴的金人手里,普通的百姓活不下去,山匪流寇也活不下去。
南逃的人里,不止普通百姓,还有山匪流寇。原先的山头不好活,只能往南撤,换了山头。
这其中,有原来就是山匪流寇的,也有在这世道活不下去被迫落草为寇的。
不管是哪种,这些人如今最主要的生存手段,就是在南逃的人群中宰肥羊。
这些肥羊,当然是南逃的官宦富贵之家。
这其中人户都是带着许多家丁,甚至是难对付的府兵,所以他们都格外小心翼翼。
可如今这家人,别说家丁府兵,就连个车夫都没有!
但那满身的珠翠华服,还有通身的贵气,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大肥羊!
几人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了这几人绝对是权贵富家之人,立刻磨刀霍霍向猪羊。
此时,其中一人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慈蔼的笑意。
弯着腰走到了白子义身边,“这位老爷,俺从前在富贵人家赶过马车,俺可以帮你们赶马车。”
白子义这会儿正愁找不到车夫,听到这人愿意来给自己当车夫,可不要太开心。
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
“好好,只要你好好赶车,我们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白子义拍了拍那人地肩膀。
那人给白子义抬了车辕上挂着的兀子,恭敬地让白子义上了马车。
自己也跳上了车辕,对着旁边的伙伴使了个眼色,然后打转了马头,朝着一处山林的里道上而去。
上了马车的白子义满脸愁容,一边安慰着元氏一边想着办法。
“放心,我回去,给三姐儿磕头也好,我一定要让她收下咱们。”白子义说道。
元氏惨白着脸,按着通红的眸子。
“两湖怎么会沦陷呢?”
“夫人,别想了。”孙姨娘侍奉着元氏,替她扶着背,也是一脸忧愁,“咱们太久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如今看来,怕是整个大周都危矣。”
一群人又是安慰着元氏,又是想着法子。
过了许久,白锦灵忽而开口,“爹,你跟着车夫说了我们的目的地吗?”
话音落下,整个车中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