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可不怂,他今日来这殿中,本就是为了找事的。此时挑起了庄君谷的敌对,虽不与他们之前的计划一样,但目的也是达到了的。
“你什么意思?这是想要我金人为敌吗?!”三王子怒目瞪着庄君谷。
好似他若再敢跟自己顶嘴,就要叫人杀了他一般。
“什么意思?”庄君谷摸着自己身侧的佩剑,“你在我大周的大殿上公然挑衅,出言侮辱,想要挑起战事之心昭然若揭。”
三王子被庄君谷怼的无言,干脆转头看向景明帝,“皇上,你这将军在大殿中公然抗旨不尊,这是完全没有将皇上您放在眼里啊!”
庄君谷敢怼他,三王子料定了景明帝不敢。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听到三王子的话,景明帝脸色黑如锅底。
“庄将军,大殿之上岂容你放肆!”他终于开口。
这三王子说怼就怼,金人他现在不宜为敌。但庄君谷再厉害,也只是他的臣子。
正如乔邵琪,就算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也得要听他之令。
故而在三王子与庄君谷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就斥责了庄君谷。
庄君谷脸色沉了沉,抬头看了一眼景明帝。
景明帝心虚地撇开了眼,看向三王子,“三王子息怒,一个女子而已,若你喜欢,朕便赐予你了。”
庄君谷再厉害,也只是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订婚不订婚,也没有他的圣旨更重要。
他是君王,赐婚也是白酒儿的福气。
整个大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景明帝的话惊到了。臣子的未婚妻许给金人做侍妾?!
这何止是不将庄君谷当人,这简直是将整个大周的脸都放到了金人脚下任他们践踏!
这一下,整个大殿中的臣子脸都黑如锅底了。
荣国公府白家的父子坐在那里,脸色沉郁不已。这一时间,白锦程甚至都想待会儿景明帝遇到危险不去救了。
救了干嘛?救了让他害人么。
他一腔愤恨难以平息。
怎么会有如此不把自己人当人天子啊!
孟承晚坐在臣子之中,他与白酒儿共事三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她是有大才的,且是真正心怀天子黎民的。这样的女子……别说还是庄将军的未婚妻,就是普通的女子,也不该给金人做侍妾。
不该啊……
他痛心疾首,心中难过和酸涩难以言表。
别的大臣,甚至是卫长书,作为尚书右仆射,位居宰相之尊,平时里自己私欲熏天般大,可此时听到了景明帝的话,看着他的反应,也不禁寒心。
当初杀乔邵琪的时候,虽然乔邵琪与他是敌对的,但乔邵琪死的那晚,他也有一种难言之感。
毕竟乔邵琪受了那么多年边疆,维了那么多年大周的平稳。皇上杀的时候,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当时乔邵琪与自己有仇,倒也没多难受,只觉皇上狠。
如今庄君谷跟他并无仇恨,且又是唯一一个能在战场上与金人抗衡的将军了。
就是因在大殿上维护了大周……就被皇上如此对待。
卫长书心中一股悲凉。
听到景明帝的话,在整个寂静无声的大殿中,三王子大笑起来。声音清晰又刺耳。
“好啊好啊!”他说着,对着景明帝遥遥一拜,“那就多谢皇上了!”
看着三王子对自己的恭敬模样,景明帝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威严又慈蔼地点点头,一派恩赐模样。
“好了,庄将军坐回位置吧。”
庄君谷看着景明帝,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景明帝竟然窝囊至此!为了讨好金人,连臣子之妻都能许给他们做侍妾。
白酒儿瞧了瞧大殿中,所有人神色各异。都无一例外,脸色都不太好看。
失了民心的帝王,也要失臣子之心了。
下一刻,庄君谷转头看向白酒儿。
“你是要做我的妻,还是金人的侍妾。”
他的话直接无视了上方的帝王,对景明帝是赤裸裸的藐视和不屑。
将选择权给了白家三姑娘。
白酒儿是大周的臣女,金人的侍妾和大将军的正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白酒儿正要开口,景明帝开口斥道,“白酒儿你要抗旨?”
他不说三王子,也不说庄君谷,这两个现在都无法发作,但白酒儿开口的瞬间,他便发作了。
柿子挑软的捏?白酒儿看了眼大殿中的情况。
又看了眼庄君谷。
所有人脸色都很差。
那些书生坐在殿门处,白酒儿捏紧了手,然后松开。这是一个极好的赌的时候。
用自己的命赌。
输了,她死;赢了,景明帝尽失人心。
若是普通女子,在帝王这样的威严呵斥中,怕是已经吓破了胆。就在大殿里的人以为白酒儿会吓破胆的时候,她蓦然站了起来。
“皇上将臣女当做了大周的人?”白酒儿字字铿锵,“我阿爹白子舒自幼时便忠于皇上,皇上登基后,更是甘愿背井离乡为皇上所用。可皇上为了讨好金人,将我爹经脉尽断,丢给了金人!”
话音落下,大殿中倒吸气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当年白子舒和皇上的关系。
白家二房的白子舒,当时与家族决裂也要效忠当今皇上,忠心义气比天高,那是真真的一心一意毫无私心地为皇上啊……
听说当年就死了……结果是隐姓埋名多年为皇上做事?
白子德更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酒儿。
二哥被皇上挑断了经脉送给了金人?!
“我阿爹尸骨未寒,皇上为了私欲便杀了忠心耿耿的乔将军。”白酒儿说着,眼睛红着,眸子里蓄满了泪。
“为了保护大周,乔家全家满门忠烈。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女儿,皇上说杀就杀!”
大殿中的人惊骇的同时,听着白酒儿的话又不禁悲叹。
满朝文武,谁都有过私心,要说唯一的纯臣,满心满眼都是大周,乔将军属头一个。
坐在底下的将士们,本都是原来的乔家军。对于乔将军的死一直意难平。现在听着白酒儿的话,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乔将军啊,他们的乔将军……满门忠烈,叔伯儿子全战死,只剩下一个独女的乔将军啊……这狗皇帝说杀就杀。
庄君谷是乔邵琪亲自带出来的,亦师亦父,感情本就深厚。此时在白酒儿的言语之中,目光也变得深幽起来。
她伸手指着景明帝,扼腕高呼,“你薄情寡义,妄杀忠良,示百姓于不顾,当臣子为刍狗,也配做帝王?!”
景明帝盯着白酒儿,目眦欲裂!
自己阴私事被她挑破,如此斥问,差点没把他气得个仰倒。
大殿里所有的臣子听到白酒儿的斥问,也傻了眼。白子德差点没吓晕过去……皇上再不是,那也是皇上啊……白酒儿不想活了啊!
“来人!”景明帝气得脸红脖子粗,“将这贱妇给朕拖出去杀了!”
动不得三王子,杀不了庄君谷,他还杀不了白酒儿一个贱女人?
话音落下,外头的侍卫就要进来抓白酒儿。
忽而之间,七皇子谭沉嘉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来,走到白酒儿身前红着眼跪下,单薄的身躯坚定地护着白酒儿,“父皇息怒!”
“白三姑娘心思至纯,冒犯了父皇,还请父皇宽宏大量,饶她一命!”
景明帝指着谭沉嘉,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
有了谭沉嘉开口,末尾的一个男子也站了出来。
江昭不顾大都督岑海信的阻拦,跨了出来,撩着袍子就跪了下去。
“臣江昭,求皇上开恩,放过白三姑娘!”
方才看到金人的三王子出口侮辱白三姑娘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了。
若不是张鸿义站出来,出来破口大骂的就是他了。
江昭话音落下,旁边的另一个男子也站了出来。
“求皇上开恩,放过白三姑娘!”
白酒儿看了眼那人,是与江昭同榜的探花崔熠。也是当时中榜后唯一一个没有来见到她的书生。
本以为是薄情之人,受了恩不报,会与她撇清干系。没想到此时能站出来。
“求皇上开恩,放过白三姑娘!”文良言也站了出来。
眼见曾经的状元郎和探花都站了出来,那一届中榜的书生们许多都受过白酒儿的恩,于是纷纷。
“求皇上开恩,放过白三姑娘!!!”
一排排的书生跪了满殿。
但满朝的大臣暂时还没有站出来的。孟承晚捏紧了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此次从河南道归来,可是有好大前途的……工部尚书之位是稳了的。若是此时站出来,帝王忌惮了可怎么办?
在他犹豫的时候,白子德也冲到殿中跪下!
“白酒儿无状,但一心为大周亦为民,三年在外修河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陛下开恩啊!”
庄君谷也撩开袍子,跪了下来,冷声道,“白酒儿虽为女子,为大周之民亦是殚精竭虑,救过十几万洪涝难民,也倾尽家财为民凿河,不求一丝回报。”
“若是为了金人而杀,他日列国必然以此羞辱大周的天子之威。”
这一下,本来只是替白酒儿求情的,就变成了为为大周有用之人求情,为大周的脸面求情。
杀了白酒儿也好,赐给金人做侍妾也好,都是大周窝囊的表现。
他们作为大周的臣子,也是被人践踏的存在。
这口气憋在心口太恶心了。
孟承晚一撑桌案也站了起来。
“求皇上开恩,绕过白三姑娘!”
一时间,那些无动于衷只看戏的大臣们也面面相觑。
下一刻,卫长书也从案后站了起来,走到了殿中跪下。
白酒儿死不死他不关心,但大周不是金人的属国,不该被金人如此羞辱。
燕云十六州拿回来是所有中原臣子和君主的愿望,但取回来,是为了扬国威,防蛮夷。
若是因此委身蛮夷伏低做小,拿回来也没有意义了。
大周的国威不该丢,他们这些臣子的气节,也不该被辱没。
“求皇上开恩,绕过白三姑娘。”卫长书撩开紫色白鹤长袍,跪了下去。
其中,坐在景明帝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英王——景明帝的同胞弟弟。
他一直冷眼看着大殿中发生的一切,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皇帝方才的行为,明显挑起了臣子们的反骨。
这些文人,什么都不多,假惺惺的骨气倒是不少。
但这太合他的心意了。
于是一直没有开口的英王也站了起来,拱手对着景明帝行礼,“请皇兄开恩。”
那些作壁上观的臣子们本来还稳坐不动。
这会儿看到卫长书和英王都下场了,也是也纷纷起了身,求景明帝开恩。
整个大殿中,顷刻间便跪满了臣子。
景明帝看着下面跪得密密麻麻的臣子们,眼中尽显阴狠之色。他摩挲着龙椅上的扶手,只恨不得将这些跪了满殿的人杀光。
竟如此拂他的脸,驳他的圣意!
他们怎么敢?
景明帝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毕显。
白水儿本以为白酒儿一定会成为三王子的侍妾,不然今日行刺第一个就杀她。
不过成为侍妾,倒也不错。有的是机会磋磨。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满殿的人竟然都会为白酒儿求情。
如此一来,景明帝就算再昏了头,在满殿大臣的施压之下,也不敢发落白酒儿了。
白水儿知道她修了个河道,但就修了个河道而已,竟就笼络了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了?
这些年她在朝中到底做了什么?
白水儿心中憋着一口难以纾解的恶气,明明眼见着白酒儿就要没活路了,又生生被这些人给救回来了。
景明帝满心的戾气无处可发,恨得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旁边的高福服侍了景明帝多年,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见此,高福低身,凑近了景明帝。
“皇上息怒,以后总有机会的。”他低声提醒。
以后总有机会的,何必急于这一会儿呢。
这一会儿全部人都在保白酒儿,若是强行发落,只会与所有的臣子为敌。
就算这些臣子招他恨,日后也能慢慢找机会处置。
如今实在不适与所有臣子同时对上。
景明帝也知道这一点,在高福的安抚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浊气和怒意。
再开口时,咬着牙恢复了沉稳。
“罢了罢了,不过一个女子。”他压着声音,叹息一声,“何至于此。”
“朕不杀她,你们也回去坐好吧。”景明帝略显疲惫地说道。
所有人见景明帝松了口,也不再逼迫他。但旁边的三王子怎么会放过?
白家三姑娘那模样,方才魂都差点儿给她勾没。
他岂能放过?
反正这些人逼的是大周的皇帝,又没有逼他。
“不行!”三王子说道,“大周的读书人不是都说君无戏言吗?既然皇上你将这白酒儿送给了我,怎能反悔?”
不行,今天这女人,他必须要。
只是三王子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刚起身的大臣都转头怒目喷火瞪向三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