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白酒儿起身穿戴好,准备去见姜以卿一趟。
河道要快些去修缮了,仲夏之后就是雨季。这些日子姜以卿将河道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得很好了,白酒儿基本上也看明白了。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景明帝安排的朝中负责修缮河道的大臣来找她。
她还不知道景明帝安排的是谁,也无法先行去往河南道,只能等。
可越等越着急,她能等,天气不能等,河南道的百姓也等不了。
好在她人虽然不能动,但她在出宫的当夜,就传信回金陵了,召集了第一批当初救治过难民,随时准备待命。
但这些日子,朝廷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现在只有先去找姜以卿,让他先行回河南道负责修缮之事了。
白酒儿带着阿稚前脚刚走,传旨的高福后脚就到了。
当他拿着圣旨站到了白宅里,才听到白府的管家说人刚走。
“你们姑娘去哪里了?”高福问道,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拿着拂尘挂在另一只的臂弯里。
管家白安然恭敬地回道,“小的也不知,姑娘外出从来不告诉我们她的去处的。”
“那她约莫什么时候归来?”
“小的也不知……”白安然脸上露出难色,“不过,姑娘刚走不久,小的立刻派人去追。”
高福点头,白安然这才立刻招呼着下人和自己去追刚离开不久的白酒儿。
虽然他不知道白酒儿是去了哪里,可是也是知道她去的方向。好在她刚走没多久,若是快点儿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说不定还能追上。
白安然离开之后,薛明恭敬地将他请到了待客厅的上座。
“大人稍候。”薛明说完,旁边的奴仆立刻给高福沏起了好茶。
高福打量着站在身前的断臂男人,一只袖子里空荡荡的,他不记得白家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
“你是新来的?”薛明闻言,心中很惊讶。他这话说得好像对白家十分了解……可是,白家只是金陵城的商户而已啊……
愣神之后,薛明很快回道,“是的,才从金陵过来的。”
高福“哦”了一声,慢悠悠地端起了手旁的茶水,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是白家在金陵的家生子?”
不是家生子,怎么会来京城都还带着呢。
一定是心腹。
“回大人的话,不是。”薛明躬身在高福身前。
“不是家生子?”高福又问,“哪里的人?”
“回大人,河南道的。”薛明老老实实地回道,但又没那么老实。问他就答,问一个答一个,但也只答一个,多的是一个字都不聊。
只因薛明察觉到面前这个公公对白宅似乎很了解,他不知道这种了解是哪方面的,是姑娘的朋友还是不对付的……
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似乎是有交情,可薛明不懂,他怕自己多说多错,他能到白家做管家,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平日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所以特别小心。
此时,他也不敢多揣测,不管是好友还是不对付的,反正少说少错。
高福听到薛明的话,不悦地打量着他。
从金陵城过来,他还能不知道是河南道的?
“怎么进白家的?”高福只能继续问。
“被白姑娘救下来,就进了白家。”薛明依然老实地回。
向来喜行不于色的高福听得也不满了,看似好像句句有回应,实则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不虞。
能得皇上圣旨的家门,都是很高的。其中能让高福亲自登门传旨的,更是勋贵中的勋贵。
那种家门,就算是守门的小老头,都是修成人精的,自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立马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高福将自己的威压散发出来,本以为黑着脸色可让面前的断臂管家看点儿自己的脸色,哪知他全程都低着头,别说看他脸色,甚至都不看他。
端茶递水倒是勤快,多的是一点儿都没眼色了。
但高福没有看不起这种人,反而有些好奇。喜怒不形于色,忠于主子,即使遇到天家的人,也不多说多问,更不多透露事情。
倒是个藏得住事儿的。
白酒儿是哪里找来的这种人?
于是这样他越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薛明。”
“白姑娘是怎么救的你?”
“回大人的话,小的快饿死的时候,白姑娘给小的一口吃的。”
“河南道哪里的?”
“回大人的话,徐州。”
“难民啊……听说白姑娘救了很多难民,是吗?”
“回大人的话,是的。”
“难民都是怎么看待白姑娘的呢?”
“回大人的话,都把白姑娘当恩人。”
“……”高福耐着性子,继续打听:“那你们对她是什么态度?”
“回大人的话,态度就是恩人的态度。”
高福:“……”
就算看得起薛明,但不是自己的人,高福看他也不顺眼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了,白了薛明一眼也不问了。
另一边,白安然紧赶慢赶终于是追上了白酒儿的马车,他拦下了白酒儿的马车,抹了一把脑门儿的汗,“姑娘!”
坐在车里的白酒儿听到白安然的声音,撩开了车窗帘,看着外头的白安然。
“何事?”
白安然疾步走到车窗旁边,他压低声音紧张道,“宫里来了个公公传旨。”
白酒儿点点头,“知道了。”
宫里传旨,只能是封她县主的旨意。她也不着急,“你先在这里逛一会儿等我,我有些事要处理,等下处理完了和你一道儿回去。”
白安然一愣,“姑娘不现在回去吗?”
他是白家在京城宅子里的管家,也是京中老爷的心腹之一,老爷一直暗地里做的事他是知道的。
从前一听到宫中的事,老爷会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再重要的事,在老爷看来也重要不过宫中的事。
怎么现在到了姑娘这里,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根本不理会的……
“嗯,我有点事情。”白酒儿道。
白安然也不再多说,老爷不在,姑娘就是他的主子。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应了一声“是”,然后退开到一旁了。
白酒儿到了姜以卿住所,他正埋头标注着《水利注》,不停写写画画,旁边的薛棠正奋力地给他研磨。
白酒儿直接走了进去,听到有来人的动静,两人同时抬头看向走进来的白酒儿。
“姑娘!”薛棠看到白酒儿,眼睛都亮了。
白酒儿递过去一个布包,“你爹托我给你带的。”
薛棠开心地接过,“谢谢姑娘。”
她走到姜以卿身边坐下,“怎么样了?”
“差不多都弄完了,就等开工。”姜以卿回道,转头看向白酒儿,“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等朝廷安排大人。”白酒儿道,“现在还一直没有消息。”
“我也在等。”
“这雨季马上就要来了,现在修都可能来不及了,再推迟是真的来不及了。”姜以卿皱着眉道,“除非今年的雨季降雨少一些,不足以造成洪涝。”
可这天气,也只能今天看明天,明天看后天,一两月之后的天气,谁也说不准。
“要不……我先去河南道,带着人先开工?”姜以卿试探地问道。
白酒儿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今日这才来找你。”
“你现在就启程,先回河南道,金陵白家会有人接应你,回去之后就立刻开始动工。”
说着,白酒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这是白家家主的令牌,见此令牌白家所有的势力都会听命于你。”
姜以卿很直接地接过那块令牌,听说是白家家主的令牌他也没什么负担。
在他看来,他与白酒儿是一体的。即使拿着白家家主令牌,也只会为白酒儿做事,并没有什么负担。
有没有这块令牌,他都会豁出去替她做事。
“工人那些都安排好了吗?”姜以卿问。
“金陵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白酒儿回道,“当初难民虽然都已回去了故土,可管理他们的人一直在。”
“如今看似人很散,但其实一呼百应。”
“那……钱够吗?”姜以卿问,“朝廷那边还没有消息的话,工部地银子应该还没拨款吧?”
“修河道需要很多的银子。”
白家之前救济难民花费很多,也不知还有没有余财。
“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白酒儿道,“此次回去,你一心在河道的修缮上就好,至于其他所有的问题,钱财也好人工也好,甚至沿途会遇到的困难,只要不是建筑上的,其他我都会给你处理好。”
听到白酒儿的话,姜以卿放了心。
对于白酒儿,他无条件的信任。
安排好河道修缮的事情后,白酒儿这才离去。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白安然还在原地等着,等到了白酒儿,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朝着白宅而去。
如今的季节虽然至夏,但早晚还是有舒适的凉意,过了晌午之后,烈阳渐现,天气也越来越热。
白酒儿坐在闷热的马车里,到了家里的时候已经热得开始流汗了。
进门之后,白酒儿直接就朝着待客厅而去。因为高福在,薛明也让下人在厅堂里此时四角都放了冰,凉意满满。
刚踏进去,一股沁人心脾地凉意将扑面而来,让白酒儿浑身都舒适起来。
见到高福的之后,白酒儿脸上挂起笑,“高公公。”
因为薛明的原因,高福本来脸色不太好,但看到白酒儿一脸带着笑意,也不能发作。
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而后道,“白姑娘真是大忙人,让咱家好一通等。”
“这不是不知道公公您要来嘛,不然我定然在家扫榻以待!”白酒儿装作听不出来高福的阴阳怪气。
高福也不想跟白酒儿贫嘴,他直接站起身,“白家大女接旨。”
话音落下,白酒儿立刻跪了下去,“白家大女白酒儿在。”
一屋子的人都呼啦啦跪了下去。
高福掐着嗓子开始高声传着旨意,果然是封白酒儿为县主的旨意。不一会儿,他念完之后,白酒儿谢过了隆恩。
高福将圣旨递给了白酒儿。
“恭喜白姑娘了。”
“多谢公公。”白酒儿接过了圣旨,给旁边的薛明使了个眼色,薛明立刻将早已备好的小袋金花生递了过去。
高福身后的小太监自然地接过。
“谢咱家作何,是天子的隆恩。”高福道,“别说县主,就是郡主,这一般的郡主也没见过谁是圣旨封的,多是口谕或者手谕,姑娘一个县主,陛下可特意下了一道圣旨。”
“不可为不看重您呐。”
白酒儿点头应声,“民女知道,陛下的垂爱和隆恩,民女会谨记于心的。”
“往后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怎么还自称民女呢。”高福笑道,“今日之后,就是‘臣女’了。”
“是,多谢公公提点。”白酒儿说道,脸上带着恰好的笑意,宛如春花绽放在阳光下,加上她本就姣美的脸庞,让人看着都赏心悦目,心情都好了起来。
高福本就是活成了人精的,他若是想隐藏自己,脸上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只见他笑语盈盈,好似很喜欢白酒儿似得,“好了,该做的也做完了,耽搁了这么久,咱家也该回宫了。”
高福道,“祝姑娘往后前程似锦。”
“也祝公公安康顺遂。”白酒儿笑着回道。
她目送着高福离去的背影看。
若是高福不提,她也会觉得很奇怪。为何会直接传圣旨?她以为封县主的旨意,只会是一个手谕或者口谕。
竟然直接是盖了大印的圣旨……而且,传旨的人还是黄门侍中,宫中太监里地位最高地掌事太监。
景明帝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就给她造势了?是为了修河道吗?
白酒儿不思其解,她坐在厅堂里,放了冰块的堂中凉意满满,让她待得也舒服。
高福前脚刚走,白酒儿还在待客厅里没动,就听到外头的仆人来报。
“姑娘,有人来拜访!”
“谁?”白酒儿问。
“说是荣国公府白家。”下人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