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的话让白酒儿呼吸一窒。
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皮的人?
她匍匐着的身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稳住了情绪,再开口时恢复了平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境内天下之物,皆是陛下您的。”
“阿爹本就是为陛下做事,白家所有的一切,自然也是陛下的。”
“民女既为白达之女,本该承父意志,为陛下效犬马之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一字一句,说的真切又坚定,闻者动容听者亦是被打动。
“河南道去岁受灾,若是不早些将河堤沟渠修好,只怕年年受灾,百姓流离,难民生乱民,乱民生乱世,多半会引起动荡。”
“外有辽人和金人之忧,若是大周因连年的灾害再乱了,外忧内患之下,恐危及社稷。”
景明帝听白酒儿之前说的那些事心里并无波动,但听及辽人后,脸色沉了下来。
“民女知道陛下一腔爱民之心,也担心民女做不好那么大地工程,挥霍了白家的,哦不,挥霍了陛下的私产。”白酒儿继续道,“但白家去岁救难民,银子剩的已经不多了。”
白酒儿这话不是迋语,白家是他的私库,白达虽然掌控着白家主权,但他亦是有别的人与白家对接的。去岁要钱给西北的时候,白家那边库里就没什么钱了。
这才导致了西北那边军资的延误。
所以此时白酒儿说白家已经没什么钱了,他是信的。
“没有银子,你如何修缮河道?”景明帝道,“你自己说了,修缮河道之款,不从国库出。”
白酒儿脸露难色,然后重重磕头,“民女有办法。”
“什么法子?”景明帝问。
“虽然现银没有,但去岁为了救难民,我不仅将河南道地粮食买光了,还将周边别的道的粮食也买光了。”
“虽无钱,但我可以发积压的粮食来代替月银。”
去岁她买光了包括河南道在内附近州道地米粮谷糠。
因为闹灾,连培粮种的谷子都被抢光了,开春之后她所剩大批地粮种里挑出了培育新种的。
在难民回到故土开始春耕地时候,她就派管理的人去跟随进度,同时帮助春耕。
那些春耕的种子,都是白家给的。给予的条件,就是收成之后的一成粮给白家。
按照她的方法培育出来的粮种,都是经过挑选地上好粮种,虽然没有多先进,但增产所得比普通的良田出来的谷子会多半倍。
上交给的农税除去之后,粮食剩余也不少,其中一成给白家,当做回报,所有人都愿意。
一成虽然不多,但难民有十五万。以农立国的如今,就算抛开五万从事别的行业的,还有是一家的人,也还剩十万。
这些人,相当于就是她的佃户了。
十万的佃户……能上交给她换成银钱的,那可是一笔巨财!
如今征集其中青壮年来修河道,青壮年离开,家中妻儿老小也是种田的主力。
她收了他们的粮食,然后又当做月银发给他们,虽然家中粮食可过冬,可是谁家会嫌粮食少呢?
多余的还能卖出去。
虽然不比直接发银子好,但她现在在难民中的地位已经成了菩萨一般的存在,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所以只要景明帝松口,她就能保证这河道能修起来。
“为了几个难民,你将半个中原地粮食都买光了?”景明帝看着白酒儿人,就像看一个傻子。
几个难民?白酒儿抬头看了一眼景明帝,在触及他看傻子一般的神情后,脸上配合的流露出了傻子的样子。
“就难民,不就要买粮食养活他们吗?”
景明帝不置可否,“别人救难民靠的是脑子,你救难民全靠钱。”
“朝廷拨款赈灾也没有你财大气粗。”
白酒儿摇头,“没人教民女怎样做,民女以为只要卖粮食给他们吃的就行了。”
“行了行了。”景明帝道,“你想要去修就去,反正朕这里没有钱,也没有人。”
“你想要修,就自己去想办法。”
一个富家主动修路搭桥那都是万人称颂的大善举,她凿河道修河堤,那是更大更难也更利民且影响长远的工程,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
且她还一点儿都没有得道朝廷的支援,没有修河的银子,也没有修河的工人……这就算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好像是他赏赐她的一样。
白酒儿能怎么办?她一介商户的身份,在一国之君面前卑微如蝼蚁,她能怎么办?
她压着心中的怒意,感恩戴德谢道,“民女一定不负陛下托付,将河堤和河道修好。”她保证道。
景明帝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莫名地犹豫了一下,“你年纪太小了,如此重任怕你扛不起大梁,朕派个人帮你吧。”
说起来是帮她,但实际上是找个人压住她。
挑不起大梁?她没要钱没要人,本就烂透地河道沟渠,她就算挑不起大梁又能怎样?朝廷没有任何损失。
找个人跟她一起去,当她的顶头上司压住她。事情做不好,朝廷没有任何损失,事情做好了,便有人分她的功。
这个畜生。
白酒儿心中骂道。
“多谢陛下隆恩。”她叩首。
“好了,事情都说完了就将天子令交上来,回罢。回头会有人找你谈修缮河道之事。”景明帝道。
“是。”白酒儿低着头交上了天子令牌,退身走了出去。
走到太极宫地门口,她回头看去,那硕大的牌匾高高悬在阁上。
她直想吐一口唾沫。
“白大姑娘,该走了。”旁边的小黄门高旺提醒道。
白酒儿回头,脸上挂起惯常地亲热笑意,跟上高旺的同时,从袖兜里掏出了一袋银子,递了过去。
“多谢公公带路了。”
高旺回头看了一眼白酒儿,没有立即接下。
“奴婢也是奉令办事,都是分内的。”他道。
白酒儿了然,“谢的就是这么晚公公还这么尽职尽守。”
高旺这才笑眯眯地收过了白酒儿的钱袋子,不动声色地放进了自己的袖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