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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何父,还是救援队的队员,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说话,而是他们似乎知道,说话会招惹来某些麻烦。

就连互相交接物资,或是需要同伴帮助时,他们也尽量只发出类似“啊、啊”的音节。

显然,音节的个数和长短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但何楷彦很难弄清其中的联系。

他们入山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故而没走多远,天就黑下来了。

或许是山峰太过宏伟,薛家山的夜晚似乎要比外面更早一些降临。

几人自然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因为能携带进来的仪器,全部都无法使用,也包括他们的手机、手表……

是的,就连机械手表都无法正常运作,他们猜测可能是因为薛家山的磁场非常紊乱,甚至影响到了手表指针的正常摆动。

何父等人在一棵树下布置起了帐篷,然后又搭了篝火。

他们的食物也是很简单的一些罐头食品,为了节约他们的水源,他们并没有带任何需要煮的东西。

虽然救援队队员带了净水装置,但当他们进入薛家山后,他们就不打算使用它了。

因为,净水装置只是基于外面世界制造出来的,谁也无法确保,薛家山的水里会不会含有一些无法被过滤的物质。

保险起见,几人选择饮用他们携带的纯净水。

不过,这个决定也大大降低了他们入山的时期,甚至影响到了他们是否能再次入山。

薛家山本身就被列为禁区,尤其是在何母出事以后,进出都受到极为严格的管控。

不仅需要专业人士陪伴,还要申请入山令,才能进入薛家山附近的区域。

若是没有找到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入山能够推动救援行动,何父等人便无法得到新的入山令。

而按照他们原本的规划,五人至少会在薛家山待七到十天。

他们的饮用水只够支持他们五天的份量,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五天内找到何母和其他成员。

哪怕是遗留物或是尸体,他们总得带回去一样,否则便没有第二次入山的机会。

再去掉入山和出山的时间,实际留给他们的仅有不到七十个小时。

第一个夜晚转瞬即逝,实际上他们也无法控制起床的时间,但林间的动物们唤醒了四人。

“等等,老何呢?!”一个救援队队员惊呼道,“老何不见了!”

和何父同住一间帐篷的队员纳闷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睡着后,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他觉轻,别说何父从睡袋里爬起来、穿外套、再走出帐篷了,哪怕是何父翻个身,他都会醒来。

偏偏昨晚何父就在他身边消失了,他却睡得很死。

救援队的成员往外走了几步,他想要找到何父的脚印,但一无所获。

薛家山的土壤质地类似沙子,虽然表面有些湿润,可是风一吹,便没了任何的踪迹。

“我……昨天好像听到了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

几个人都凑了过来,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些线索。

“我也不确定,我昨天一直睡不着,大概过了一小时……不,两个小时吧。”女人有些犹豫,“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

她将自己的袖子向上折起、摩擦,由于冲锋衣的材质是聚酯纤维,发出了很轻的“嚓嚓”声。

“会不会是风声?”

“是啊,这边树林很多,很可能是树叶发出的响声。”

女人抿着唇,片刻后,她坚定地说道:“我能确定,不是树叶的声音。”

她的理由也很简单,薛家山的树木高耸入云,就算是离他们最近的树枝,都隔了好几米。

而她听到了那种声音来自近处,她自己的帐篷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发出那种声音,也没有人起夜,那就只剩下隔壁的帐篷了。

听完她的解释,三位队员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五人共有三个帐篷,两位女士住同一个,何父与一位年轻的队员住一间,剩下的是救援队的副队长,他住在最外侧的小帐篷里。

和女人同帐篷的女队员表示自己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而何父的“室友”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如果何父想要离开据点,他势必会经过副队长的帐篷,怪就怪在副队长也睡死了。

“会不会是他自己离开了?”何父的室友猜测道。

如果何父是被人挟持的,必然会有一些挣扎的声音,但自己却没有被吵醒,说明何父很可能是自愿的。

副队长皱着眉,说道:“你是说,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鞋和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他说着,用自己的雨靴蹭了一下地面,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副队长俯下身,他想要抓起一抔细土,而土全都从他的指缝里滑了出去。

就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到声音的女人开口说道:“对了,是不是他拖东西的声音?”

她取下自己的手提包,将背带放长了一些,使得它能够接触到地面。

女人拖着手提包走了几步,包上的拉链划过土壤,的确出现了微弱的“嚓”、“嚓”声。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声音太微弱了。

别说她在帐篷里,就算她当时在何父的身边,都很难听到什么响动。

除非,何父拖动的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物品,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不可能!”何父的室友抢先说道,“我发现他不见以后,确定过我们的物资,都还在帐篷里。”

这就有点儿诡异了,如果何父是自愿离开帐篷的,他为什么会选择什么东西都不带呢?

“没有食物和饮用水,他不可能在山里生存下去……”女队员道,“莫非、莫非他是奔着寻死去的?!”

副队长摇了摇头,又说道:“不会的,他还有个孩子。据我所知,他儿子还在上初中,怎么可能抛下孩子,独自殉情呢?”

“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东西又没少,就说明他拖着的东西不是我们带来的。”室友苦思冥想,“会不会是掉下来的树枝?或者什么动物之类的……”

说来也奇怪,从他们入山到现在,只见过的一些小型的动物,但像是大型犬那样体型的动物,他们却一只都没看见。

可能是因为大型动物隐藏在深山之中,不会轻易出来,也有一种可能,这片山里存在着像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将其他大部分生物全都吃灭绝了。

“把我们的行李拿过来。”副队长指挥道,“我去捡些树枝。”

何父的室友取了一个大件的登山包,他尝试在地上拖动着,那声音还是很微弱,几乎听不太清。

而副队长找来的树枝则更响一些,虽说是掉落的树枝,但其实也有一棵小一些的苹果树或是梨树那么大了。

听到声音的女人忽然开口说道:“等等,我有个想法。陶队,麻烦你去我的帐篷里。”

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陶队还是进入了她的帐篷。

“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又是女人安抚的声音。

他不知道女人想到了什么,但也耐心地在帐篷里等待着。

片刻后,女人自己也进入帐篷,继续说道:“陶队,你仔细听。”

又过了差不多十几秒钟,陶队眉头紧蹙,帐篷外果然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呲呲……嚓……嚓……

像是两种粗糙的布料相互摩擦,又像是用砂纸在打磨什么。

他回头看向女人,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声音,可以说和她昨天听到的有八成相似。

陶队忍不住掀起帐篷的门帘,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而他看到的景象令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位女队员正拽着何父室友的胳膊,将他从另一顶帐篷的门口向外拖去。

那种奇怪的声音,无疑是他身上的冲锋衣和沙土摩擦时发出来的响声。

“我能确定,我昨晚听到了就是这样的声音,只是稍微轻了一些。”女人不容置疑地说道。

陶队的脸色相当难看,他们的行李没有少,那么被拖行的就不是物品,而是人。

换句话说,昨夜他们都入眠以后,何父被人……或者某种动物从帐篷里拖走了。

而他们毫不知情,就连他的室友,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这太奇怪了,如果是动物,那它为什么不偷他们的食物,为什么不直接攻击他们,动物的智商通常很低,不可能做出这种有目的的行为。

若是人的话,且不说他为什么会溜进这个死亡之地,他拖走何父的目的是什么?

要知道,何父是他们一行人中,体型最为健硕的那个,亦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如要有脚印就好了。”陶队低声说道,“没有脚印,我们根本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东西……人、黑瞎子、猩猩还是什么的……”

也有可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新生物。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沮丧,他们还没发现什么线索,先失去了一个队友。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和他们作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又有什么样的能耐。

何楷彦看得着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爸爸去了哪里。

突然间,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而梦是可以由他自己所操控的。

他再一次闭上眼,集中精力,在脑海里勾勒出父亲的形象。

明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何楷彦却发现,父亲的面容好像已经有些暗淡模糊了。

难道说那座山还可以操纵他的意识和记忆吗?

他打了个寒颤,再次尝试时,还是失败了,而且他的大脑深处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对了,学校的心理老师说过,有一种方法叫做联想回忆法……”

联想回忆法,就是不直接去回想某个记忆中的人或者物,而是通过与他有关联的东西,再去进行回忆。

他想起,家里的橱柜上就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张照片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好像是浅黄色的,妈妈搂着自己,坐在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而爸爸正在给吐司面包抹上果酱。

他穿着蓝色的短袖,何母则是身着波点裙子。

唯有何父的衣服颜色和样式,他记不清了。

好在何父的脸在慢慢变得清晰,但他的表情不像是一家去野餐那般悠闲,反而变得有些狰狞痛苦,五官扭做一团,嘴却长得极大,似乎在发出极为凄厉的嚎叫。

何楷彦被吓了一跳,莫非爸爸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吗?

他眼前的光景在迅速变幻,他像是坐上了一班飞速前进的列车,将救援队、据点都甩在了身后。

何楷彦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晕车那般。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可能就只有几秒。

目之所及,是一片诡异的巨坑,周围环绕着望不到顶的山峰,只有一圈圈的阶梯通往最下层。

何楷彦观望了一下,他离坑底已经非常近了,大概只有七八米的高度。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爸爸就在整个坑道的最底层。

何楷彦很想飞奔下去,但石阶的坡度非常陡,而且每一块的高度都不一样。

最高的至少有半米多,最低的却只有几个厘米,让他必须格外的谨慎,才保证自己不会摔下去。

他只走了一小段路,便已是满头大汗。

“把我传送到坑底。”他又许下了愿望。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愿望没有成真,他必须靠自己的双腿,一步步地走到最底层。

越接近坑底,石阶上忽然多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好似一个个风干的小土块,颜色比地面的土壤更浅,接近于灰褐色。

但它们的形状实在是太奇怪了,何楷彦也不明白这些土块代表着什么,可能只是前人建造阶梯时,没有去除掉的遗迹。

他用手轻轻一推,那些酥脆的土块就轰然倒地,化作一抔沙土。

何楷彦继续向前走,坑底的光线很暗,尤其是接近底部这里,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朦胧之中,他像是看到前方有个人,又像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他小跑了几步,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东西没有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