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刻心情愉悦,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先生是高兴了,但是司郁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吗,”
“你一向是个撒谎高手,细致入微,从不让人轻易察觉到半分异常,从不会叫人从细枝末节里发现你的错处。然而这次,你僵硬得不自然,实在太明显了。”
他踱步到窗边,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他的笑声轻松而欢快,那笑声似乎有自己的生命力,久久不能停息。
仿佛久经岁月积淀下来的沉闷与压抑,在这一刻找到一个宣泄口,终于释放出来。
“太精彩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其实,我一直想培养你成为我的接班人,”他的声音低沉,仿若自言自语,又如述说多年的心愿。
“可是我明白,小宝贝你对自由的痴迷,让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忍受我所承担的责任与枷锁,所以也只能作罢。”
他转过身,凝视着司郁,眼中的深邃和复杂像是萦绕着层层雾气,不易穿透。
“但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拥有如此丰富的生活,丰富的感情、事业、男人、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先生说完,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天空。
飞鸟啊,翱翔,白云啊,漂浮。
他啊,身在监狱。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暗讽,仿佛在嘲弄着某种人生的悖论。
是嘲讽司郁?或者是自嘲?
因为在那个外表光鲜的壳子下,先生也是孤独的。
他的身份被永久的秘密裹挟着,那份责任的沉重让他喘不过气来,子啊这长久的岁月,也从未有过片刻得到过真正的喘息。
但轻松的氛围转瞬即逝,先生身上的压力如影随形地传递到司郁身上。
司郁挑眉坐正了身体。
“今天来这里报告完你的计划,还有别的事情吗?”
先生的音色冷了下来,显然是想逐客了。
司郁微微歪头,托着左腮撒娇道:“老师你别着急嘛,我确实还有别的事情找你。”
“说。”
“让我给老师看看味觉的事情吧。”
“啪。”一本书被先生摔了过来滑到司郁脚底。
司郁哼哼两声,暗骂他脾气大。
“不看,别让我说第二次。”
司郁耸肩佯装答应,随后说道:“那给我做个手术,我要换瞳色,戴美瞳不方便。”
“你不是有药吗?”
“那些药大部分资源都在另一个我手里,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和我抢吗?”
满不在意的一眼,先生冷笑一声说:“可以,但有风险,注意事项很多,看完再做决定。”
先生眼神示意她脚边的那本书,“里面是有关这个手术的笔记和后遗症,决定好了,给我答复。”
司郁见怪不怪的拿起地上的书,知道他有时候那未卜先知的能力,道谢后就坐在旁边看,干脆不走了。
看着司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指尖抚过颈侧动脉的位置,思忖半晌,放下了杀意。
算了无所谓。
还是留着有用。
先生逻辑自洽了。
其实根本就是自己生闷气舍不得伤害一点。
过了半个小时,司郁大概了解这个手术的后遗症以及风险。
“失败率这么高么?”
司郁犹豫了。
“不会,那是劝退别人的数据,我手底下的人不会失败,但是后遗症很难避免呐。”
先生啧啧两声看司郁的选择。
“后遗症就是影响视力喽。”
先生点头:“嗯呢,考虑好了吗?”
司郁点头:“做。”
“行,去找我心腹吧,他会给你安排医院和手术。”
司郁转身离开的时候很好奇这次先生为什么不劝她。
因为这个手术,影响视力,影响的可能就是她的实力。
耳聪目明的人和瞎了的人用起来怎么可能一样。
“你有你的道理,而且这不是我劝你就能改变的,我说的可有错?”
还真没错。
“一切结果,自己承担。”先生的语气有些冷漠无情。
司郁脚步停了一下,回过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老师,你瞧瞧我什么时候怕过?”
先生的眼眸一暗,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心腹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当天晚上就可以给她安排手术。
只是他与先生的从容不迫相比,他更多几分担忧。
“小姐,真的考虑做这个手术吗?我很担心你的双眼因此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做,我有我的考量,就算是失明也无妨。”
心腹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劝,她和先生一样都是一意孤行的人。
旁人的劝告没有用的,他们只为了能达到目的。
晚上,医院的白色走廊显得格外寂静,仅有的几盏应急灯投射出幽暗的光。
司郁站在手术室门口,神情平静,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手术毫不在意。
她穿着手术服,清冷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为她主刀的医生已经为她说明了手术中和手术后会出现的情况,此刻正在手术室里等待。
等着她的命令。
而一直担忧的心腹看着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这次的手术风险真的不小,你……”
司郁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担心,但是对于我来说,不管怎样我都需要。”
她的眼神透过窗户看向城市的远方,如果看不到了也是她自求的。
“好了,不用再说了。”司郁转过身,对心腹点了点头,“去吧,我准备好了。”
心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留她一人静静地站在空旷的走廊里。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白色的光线倾泻而出。
她迈步走进去,身后,门无声地合上,将她的身影淹没在其中。
手术灯的光线刺眼,司郁躺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床上。
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他低声说道:“我们开始吧。”
手术的过程漫长而紧张,司郁只能感受到针剂入体时的一阵刺痛,而后便陷入昏沉中。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流逝得飞快。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病床上,司郁微微侧头,发现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
她努力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感觉怎样?”心腹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司郁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笑了笑:“还好,没想象中糟。”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不过视力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正常。”心腹的眉宇间依旧挂着担忧,对这个结果似乎略感欣慰。
司郁点头,目光扫过窗外的蓝天白云,阳光透入眼底时带来的微微刺痛提醒她,换一双瞳色的代价或许比她预计的更大。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先生走了进来。
他神色如常。
司郁冲他扬起一个微笑:“老师,你来了。”
先生在她床边坐下,细细打量她的脸,语气夹杂些许嘲弄:“怎么样,不后悔?”
“从不。”司郁无谓地耸肩,“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愿意承担的后果。况且,这代价不算太大。”
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很好,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至少比一直戴美瞳方便许多。”
傻子才信她是为了不带美瞳寻求方便。
但是先生没有戳破她。
“你有时候比我疯多了,司郁。”
“一般般吧。”
“本来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谨遵医嘱,但是摸清你的想法之后感觉你不会听话,你自己可想好了。”
这是先生不知道第几次问她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
“那好,休息几天就出院吧,你还有未完成的事。”
先生执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手腕,最终还是放下。
“治我味觉的事情,我同意了,你好了之后来找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留下有些惊诧的司郁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