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对她的喜欢,是藏都藏不住的,谢凌薇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可偏偏,她年少时一腔孤勇,全部都用在了一个不合适的人身上。
她就像是缩在壳子里的蜗牛,拒绝着这世上的一切温柔,只想在周珩的面前扮演着一个合格的侯府夫人。
就像是她自小受的教导一样。
她是谢家的嫡女,以后将会和她的母亲一样嫁入世家大族,与夫君举案齐眉。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只有的是合适……
陆怀生,那个剑眉星目,一身热血风骨的男人,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场梦,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唯一一次意外差错。
但周珩,要的不是一个帮他打理后院的夫人,他要的是她对陆怀生那样炙热纯粹的爱。
可谢凌薇的心,和她那病弱的身子一样,已经没办法给予周珩回应……
成亲第二年,周珩奉旨前去江南治水,一去便是三年的时间。
谢凌薇守在侯府,望着江南的方向,怀念的最多的竟不再是与她在一起历经生死、刻骨铭心的陆怀生。而是和她相处数年,平淡的时光里细水长流的周珩。
这一刻,谢凌薇恍然间方才反应过来。
昔日的骄阳虽然炙热耀眼,可不及黑夜中的那盏烛火常伴左右。
在他们分别后的第一年,她千里奔赴南下,寻找周珩,就是为了给他过生辰。
只见那淮水之上,灯火迷离,周珩在那画舫之中左右皆有佳人相伴。
她听见旁人说:“这就是咱们新上任巡抚,青年才俊,和咱们的将军府的小姐可真是绝配。”
她看见了陪伴在周珩身边的少女,一袭红颜如火,眉眼艳丽,眼角眉梢像极了年少时的她。
“噗通”一声,她手中的匣子沉到了湖心,里面是她亲手为周珩雕刻的小像,是她千里奔赴而来要送给周珩的生辰礼物。
几乎是身体快于大脑的,她直接一跃而下!
当湖水蔓延过头顶,她终于抓住了那紫檀的匣子。
匣子中玉像雕刻的男人,眉眼温润,是照亮她黑暗人生中的一缕光。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回长安的船上了。
原来是兄长不放心跟了上来,以为她是为了周珩做傻事,直接将她送回了长安。
她因此大病了一场,而顽疾也是在那时落下的。
这年除夕,周珩依旧没回侯府。
从江南寄回长安的家书也越来越少,也不过是寥寥数句而已。
渐渐地,她也没怎么回信了。
她想,世间大多的情爱,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如此,要么爱意消磨殆尽,最终不过是二人两两相看生厌;要么是,如烟火般绚烂炙热的情感冷却了,便就心死如灰。
不同的是,男人可以寻找各色的烟火,而她们女子……一生也就只能守着偌大的家业,子女过完这一生了。
可她,因为冬日落水受寒,甚至这一生可能连子女都不会有。
到了第三年的除夕,周珩终于回来了。
听说是江南水军之中,出了叛徒,官匪勾结,以至于民不聊生。当时天子震怒,让尚是金吾卫统领的宋瞻亲自前去江南督办此案。
宋瞻雷厉风行,官员不分官阶大小,不分身份背景,凡是有罪的都一一秉公处置。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四品大将黄炳安,就是为了黄炳安的死周珩与宋瞻起了争执,方才回到长安。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画舫所见,周珩身边的那个少女就是姓黄……
他们成亲不过一年,分开了两年,再度相见的时候爱意与恨意都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谢凌薇的心中如枯井般平静。
她已经想好了,周珩会提出将那位黄小姐接回府中。
是妾室?还是侧夫人呢?
他和那位黄小姐在一起整整两年了,朝夕相处,比他们成亲之后相处的时光还要多。或许,那位黄小姐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
若真的是这样,母凭子贵,就算那位黄小姐是罪臣之女应该是有资格进入侯府的。
可是,周珩却只字未提。
她等啊等,等了江南的案子尘埃落定,圣上褒奖了他与宋瞻,从冬日等到春天……周珩没有提那位黄小姐,没有提他们分开的那两年,对她依旧如新婚时那样,眉眼间是无尽的缱绻缠绵。
谢凌薇想,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说……一个人的真心,可以分做很多颗,可以喜欢上很多人?
谢凌薇想不明白,她也倦了,没力气再去想了……
后来又这样过了两年吧,她不冷不淡,周珩依旧是缱绻缠绵,温柔笑意。
就在她已经将江南的那些忘了,与周珩好好在一起的时候,陆怀生回来了。
他在青州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俨然是名震一方的大将军,权臣新贵。
重逢是在宫宴中。
灯火阑珊,他一身锦袍,长身玉立,站在一丛蔷薇花架下……
背灯和月旧花荫,已是十年生死十年心。
十年,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谢凌薇此时抬眸,发现那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鬓角竟有白发苍苍,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可他却又很年轻……他分明不到而立。
就在众人以为谢凌薇会继续保持沉默,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谢凌薇倏然开口,道:“当时,我确实让采青买过红花……”
话音方落,只见一旁沉默的兰氏终于沉不住气了,尖锐着声音道:“当初御医在谢凌薇所服用的燕窝中发现红花,而那红花是下胎用的药,药铺中也有出采薇苑里的人购买的记录,人证物证确凿,我们究竟哪一桩冤枉了她。你曲清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面对兰氏的质问,曲清商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此时如此着急,句句不提红花……是因为想要掩盖着什么?”
兰氏的眼神微微闪了闪,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曾经为夫人把过脉,夫人身体虽然虚弱,但因为怀孕之前曾用药调理身体,若不是大量的红花,根本不足以落胎。想必当时为夫人调理的御医也应该觉得奇怪,提过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