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痕知道自家小姐很在意夫人,刚来长安的时候,她总是和相府的下人们打听夫人的喜好,拼命的讨好夫人……虽然,最终的效果微乎其微罢了。
这些天,曲清商虽然看开了些,但被吴嬷嬷这番话不是将刀子往她的心窝里头扎吗!
绿痕立即护住自家小姐,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夫人虽对小姐平日里……不善言辞,可她心底还是,还是在意小姐的!不然镇国公府的大好婚事,怎么没给大小姐,反而给了我们家小姐呢!”
谁知,吴嬷嬷却是深深地同情的看了曲清商一眼,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吴嬷嬷这番话,似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曲清商心中一凛,面上也不复方才的从容,拎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十六年前的景山,夫人生产,为何会出现两个孩子调包的事情?”
吴嬷嬷看着神色冰冷的曲清商,嘴角却倏然绽开了一抹笑,道:“果然,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别以为你年纪大了,我不会对你用刑!”
曲清商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语气冰冷道:“我七岁之后,便一个人在山中长大。柳氏说的没错,我就是野性难驯,你若再这样装神弄鬼,我在你的七窍涂上药粉,让毒虫钻进去,啃噬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你什么都会说了……”
她素日里清湛的眼眸里带着猩红,额头上原本已经干涸的伤口再次迸裂,滴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嗜血恶魔!
但此时的曲清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究竟多么的可怕,反而……心底隐隐有一种嗜血的快感,像是心底被封印的某些东西释放了出来。
此刻,曲清商觉得似乎受伤的额头在隐隐作痛,脑袋里有一种不明的声音‘嗡嗡’作响。
“收敛起你的利爪,藏起你的牙齿,成为一个柔顺,乖巧,循规蹈矩的好孩子。这样就会有很多人,很多人喜欢你,忘记那些苦难,追求属于你的幸福人生……”
曾几何时,似乎是谁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似乎……似乎衣襟间,带着淡淡的檀香……
“小姐,小姐你松手,她快要被你掐死了!”
绿痕带着哭腔的声音,曲清商依旧分不清今夕何夕……
就在此时,只听到‘砰’的一声,柴房的门倏然被人从外头踹开,绿痕瞧见那人的时候,瞬间软了膝盖。
“曲清商!”
似乎有人在叫她,可她的理智被那鲜血、猩红给吞没,她什么都顾不上。
见她失去了理智,那人出手如电,飞快的点了她颈后的穴道,曲清商晕厥了过去。
在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吴嬷嬷那粗粝尖细的声音,如同世间最怨毒的诅咒:“火雀街的事,夫人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头好痛,好难受,像是什么要破土而出。
“娘,我好难受……”
她哑着嗓子,紧闭着双目默默的流着泪。
好像是很久以前,有人说过生病难受的时候,躲在母亲的怀抱,就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她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从景州终于找到了长安。想要躲到母亲的怀抱中,汲取着温暖,可一次又一次的被推开,伤害。
她想,一定是她不够乖,再乖一点、再乖一点就好……
他在骗人!
母亲的怀抱根本就不是暖的,是冰,是冰打磨成最锋利的刀,将她戳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冷,好冷,那年滴水成冰,村口的小溪冰冻结得有几尺厚,她被赶出了家门,光着脚走了好几里的山路去城中卖花……
每走一步,在那雪地里留下了带血的脚印,一直蔓延……蔓延到深山中,回首是漫天的火光。
这一条山路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似乎这一生都走不到尽头。
她是那样的冷,冻的脚下是都已经麻木了,又是那样的害怕,可依旧死死的咬住了唇,不肯泄露出一丝哭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颤抖着。
就在此时,似乎有一团火靠近了她……
一双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有些僵硬的哄着:“别怕,我在……”
被冻得僵硬的身子,渐渐地、渐渐地松懈了下来,可他依旧死死的抓着衣角不肯放手。
此时的绿痕,若不是记挂着自家小姐,在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的时候险些都要晕厥了过去……
这……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吾卫统领,怎么会出现在曲家后院?
他抱着自家小姐,一路避开了旁人的耳目,从柴房抱到了浣花苑。这也算了,竟还如此温柔细致的哄着自家小姐。
这位,可是小姐名义上未婚夫的亲叔叔啊,怎么能对小姐……
她看见这些,会不会被灭口!
但……
小姐哭的真可怜啊。
绿痕想到方才在柴房听到吴嬷嬷的一番话,心底叹了口气。觉得无论怎么样,起码镇国公是救了小姐,没有恶意,她就算是死也要替小姐守住这个秘密!
从下午到傍晚,曲清商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是记忆深处一些不愉快的画面,冰天雪地,女子的谩骂,崎岖的山路。数十年了,那个梦整整困扰了她数十年。
在梦中,她就在那条山路上光着脚,脚底都走出血了,可依旧走不完那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山路。
可这一次,又有所不同,似乎……梦中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起了那个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孩子。
那个怀抱是那样的宽阔温暖,她恋恋不舍,舍不得睁开眼……
“小姐,您可算醒了。”
绿痕进来的时候,见房间只剩下曲清商一个人,她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件黑色的外袍……
曲清商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含糊的说道:“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谁知绿痕神色复杂的说道:“小姐,那不是梦!”
曲清商低头一看,怀中抱了一件玄黑色、绣着杜若蘅芜的外袍,正好与那日壁月轩中的腰带,十分般配!
夜半,浣花苑中,一声惨叫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