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失笑道:“你拿朝廷的钱,给你自己买地?”
肖元元不服气道:“陛下你可别瞎说,买地的钱都是我自己的钱。
我要是用朝廷的钱买地,那买下的地不也是朝廷的么?我没那么傻!”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也好,你如此地肯下血本,看来那里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肖元元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对了,既然是萧珏带陛下过来的,他人呢?”
杨广回道:“朕不想让人打扰,便让他回去了,你找他有事么?”
肖元元道:“算了,一点小事,明日再说吧。”
杨广顿了顿,问道:“听说船厂那边出了些乱子,可要朕来帮你?”
关于船厂罢工的事,估计是萧珏告诉杨广的,肖元元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帮?”
杨广回道:“一群乱民而已,也不难处理的……”
“停停停!”肖元元打断道:“这点小事,用不着陛下出手,我自己搞得定。”
“你确定?”杨广道。
肖元元点头,道:“我若是搞不定,再去找陛下帮忙。”
杨广点了点头:“好。”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
二人又喝了半盏茶,杨广突然开口问道:“元元,你何时进宫来?”
肖元元呛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杨广,杨广解释道:“江都一别,都两三个月了,你总该进宫来见见你姐姐。”
肖元元松了一口气,回道:“再过几天吧,我先把船厂罢工的事处理一下。对了——玫瑰精油快制好了,刚好带给皇后娘娘,她可以拿来赏人用。”
杨广轻轻‘嗯’了一声,肖元元又道:“我听说陛下下旨,命原洛州城的居民全都搬到新都城来,还有,召集了周边各州的富商来新都城定居,可有此事?”
杨广点头,回道:“确有此事,人气就是财气,不是你说的么?”
肖元元问道:“然后呢?”
杨广顿了顿,问道:“什么然后?”
肖元元问道:“陛下凭什么把人留在东京城?”
杨广不解道:“天子之命,谁敢不从?”
肖元元呼出一口气来,慢慢跟杨广解释道:“天子之命,普通百姓当然不敢违抗,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过来讨生活,可那些富商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钱,在这里买了房子置了地,一年过来住两天,陛下你拿他们也没办法。
可是这样下来,会出现什么后果?”
杨广问道:“什么后果?”
肖元元想了想,问道:“陛下有没有听过‘二八原则’?”
杨广摇了摇头,道:“何为二八原则?”
肖元元解释道:“如果极端情况分配的话,可以勉强糊口的穷人可占八成,而有富余花销富人,只占两成,陛下认可这个比例么?”
杨广点了点头,道:“或许更为极端,穷人占九,富人占一。”
肖元元接着道:“‘二八原则’还有另外一层解释,就是:世上所有人造的美好的事物,有八成是给那二成的富人享用的,剩下的那两成才是漏给穷人的!”
杨广想了一下,便明白的道理,但还是不解道:“这与东京城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一个城市,如果只有平民,没有富人,那这里就不会产生美好的事物——
因为即便你产出了,也没有人为其买单消费,长期下来,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贫民窟。
想必这不是陛下想要建立东京的初衷吧!”
杨广明白了肖元元的意思,即便他下旨命富商到洛阳城定居,可也挡不住他们阳奉阴违,只在这里置产业,却不留下来消费。
这样下去,洛阳城是不会繁荣下去。
杨广若有所思道:“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商人重利,唯有利益才能让他们留下来。
让他们在这里买房子是不够的,还要让他们留在这里做生意。
这就需要陛下你发布一些宽松的政策了,比如免租税,比如凡是在这里开商户的商家优惠购房,再比如朝廷补贴,再提供安稳的营商环境,凡此种种。
除此之外,洛阳城里也该他们所消遣的地方,比如乐坊,麻将坊,酒楼,游园,杂戏坊,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杨广眼睛一亮,道:“你还记得你办得麻将大赛么? 咱们可以办一个麻将大赛,把人都召起来。”
肖元元苦着一张脸道:“洛阳城的人不会打麻将,等他们学会了打麻将,时机早过了。
而且打麻将本身是赌博,容易让人玩物丧志,反而会坏事!”
肖元元想了想,接着道:“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开一个招商会,遍邀各地富商到洛阳投资,顺便把突厥呀、吐谷浑呀、西域呀,这些人都请过来,给他们交流做生意的机会,这么一来,洛阳城不就火了么?”
“好主意——”杨广拍手道:“这么一来,洛阳成为商业重镇,刚好可以接通南北,威摄各州。”
接着,肖元元又讲了一些关于活动的相关细则,杨广都一一听了,最后说要回去跟京都尹商议一番,才能确认下来。
此时已入深夜,肖元元和杨广皆是一脸疲色,杨广的适时告辞离去,肖元元亲送杨广出门。
翌日,杨广自坤德殿中醒来,此时萧皇后早已起了床,在正殿见了几个官家夫人,听说杨广睡醒了,便辞了这几个夫人,回到坤德殿中来。
“昨夜陛下回来的晚,妾都以为陛下宿在宫外了!”萧皇后打趣道。
杨广任由着一旁的宫侍为他洗漱,一边回道:“昨日见到元元,关于商行的事聊得颇多,故而回来的迟了……没扰着你的清梦吧!”
萧皇后顿了顿,问道:“自到洛阳城以来,妾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也没有去看元元,不知她现在状况如何?”
杨广喝了一汤,回道:“她挺好的,朕见她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深夜还在辛苦筹谋商行的事……
对了——她说玫瑰精油快制好了,到时候她亲自送到宫里来,给你赏人用!”
萧皇后闻言便笑了,回道:“元元真是大手笔,她是不知道那精油有多稀罕。
自打当年那精油断了供,京中多少世家大妇不惜千匹良绢也要得到一瓶,有元元这样的妹妹真是好!”
杨广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喝了两口汤,对着一旁的亲侍吩咐道:“传旨,去诏东京尹尹彦卿见驾!”
那亲侍应道:“遵旨!”
萧皇后问道:“陛下自到洛阳以来,天天召集官员商议要事,整整五天,妾还以为陛下已经可以歇歇了,怎么今日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么?”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也以为这两日朕可以歇一歇,昨日见了元元,听她一说,顿觉这洛阳城还有诸多要完备之处,看来得再等上几日才能松一口气了。”
萧皇后想了想,道:“对了,阿昭来信说,他已经从大兴出发,妾预计过几天他就到了。”
见杨广不动声色,萧皇后接着道:“妾觉得阿昭身为太子,应该多多历练,这洛阳城新建,正是事多的时候,不如让他留在洛阳城,好好看一看,学一学。”
杨广微微皱了皱眉,不悦道:“大兴乃龙兴之地,事关西北边防,他弃大兴而走,可有想过后果?”
萧皇后道:“陛下放心,太子手下诸多能臣,还有太子妃韦氏一族皆在为太子效力。
另外,博陵崔氏最近也派人来示好,想重提当年阿昭与崔氏的婚约……说即便当不了太子妃,当个良娣也是好的。”
太子杨昭当年还是河南王时,曾与博陵崔氏结下婚约,眼见崔氏女就要入门,偏偏赶上当时的秦王妃崔氏,给秦王杨俊下毒。
秦王妃因此获罪,牵连到博陵崔氏,也耽误了杨昭和崔氏女的婚约,后来才改娶了京兆韦氏女为河南王妃。
杨广听罢,不满地看向萧皇后,道:“当年秦王妃能做出毒害秦王的事来,你还敢把崔氏女娶到家里来?
崔氏女的性子那般刚硬,她能屈居于韦氏女之下?你不怕阿昭的内院不安宁么?”
话虽如此,但博陵崔氏百年世家,萧皇后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个助力。
萧皇后道:“崔氏的娘子们的确性子刚硬,却不是不讲道理的。当初秦王妃给秦王下毒 ,也是因为秦王行事太过荒唐,不敬正妻,这才痛下杀手。
咱们阿昭孩子性子和善……还有软弱,妾想着若有强干的妻族替他撑着,他也能长进些——”
杨广回道:“讲道理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她杀的可是自己儿子的父亲,也是当朝皇子啊。
如此无君无父,崔氏的女子还有何人敢要?”
萧皇后愣了一下,又辩解道:“崔氏女也不都是如秦王妃那般——
陛下莫忘了,咱们母后(独孤皇后)的娘亲,也是出自崔氏女啊,这才教出了母后这般英明果敢的人物。”
杨广听着,心中生出一丝烦躁来,开口道:“太子妃已经是京兆韦氏女了,良娣再是个博陵崔氏的,两家若是争将起来,非得闹翻天不可……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就这样吧!”
眼见着杨广是决意不肯纳崔氏为良娣了,萧皇后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以作后观。
午间,肖元元用过了午饭,又看了一会儿支出录册,不多时,船厂的周主管便到了致和堂。
听说周主管到了,本来在书房里午休的萧珏赶紧赶到了正堂,此时肖元元正在喝着醒神的茶,座下的周主管正认真地看着肖元元画出的船厂人员组织结构图。
“家主——周主管——”萧珏进来先打了一个招呼。
周主管抬头看到萧珏,只颔了颔首,便又是着急研究那结构图去了。
倒是肖元元朝着萧珏示意了一下,萧珏会意,坐到了周主管的对面。
萧珏看向肖元元,问道:“你准备怎么解决那船厂停工的事?”
肖元元回道:“你等一会儿!”
此时婢子端了茶水过来,萧珏便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肖元元问道:“周主管,怎么样,看明白了么?”
周主管略略点了点头,道:“大致明白了些,就是让船厂分成几小块,各人管各人的事,职位有高有低,大官管小官——但我不明白这跟解决船厂停工有什么关系?”
肖元元回道:“一直以来,船厂都是扁平化管理,也就是说整个船厂你一人独大,剩下的人都一样,皆听你的号令。
当然,这么做是好处的,第一,可以保证你的命令能够直接下达到某个人,减少中间信息传递所造成的误会。
第二,人人平等,可以激发人的创造性,只要做的好,都能被你看到,予以奖赏。
第三,减少管理成本。
但是,这种管理办法有个弊端,那就是这种管理只适用于人少的时候。
现在船厂单技术员工就有数百人,这种情况下,组织架构就必须要搭起来了。”
说到了这里,肖元元停顿了一下,问道:“我说的这些你们有没有听明白?若是不明白,可以问我。
我宁可多说几遍,把话说明白,也不想让你们在底下瞎猜!”
周主管和萧珏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萧珏道:“大致是明白的,毕竟跟你学了两个多月,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肖元元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人有王侯将相、世家贵族、平民百姓,士农工商,三六九等,组织架构就是这么来的。
一个将军是指挥不了千军万马的,他得靠身边的副将、参将……一层层的分包下去,才能调动整个军队去打仗。
船厂也是如此,你就按我给你的组织架构图,自己去琢磨怎么改,两天后我要听到你的汇报。”
周主管苦着脸道:“我去忙这个了,那几个停工的木匠怎么办,那可是咱们船厂匠艺最好的师傅了,不能真的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