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汉王能像蜀王一样,虽失了权势,但能保住性命,安度余生富贵,乐平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是乐平公主回道:“若是如此,我会尽力一试。”
杨广也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阿姊了。”
杨广又看了看乐平公主脸上的病容,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此事之后,还望阿姊放开心怀,安心养病——”
顿了一会儿,杨广又道:“我把元元接到扬州城去了,毕竟在明面上她已经死于山匪之手,京中认识她的人太多,我不好把她接回来……
阿姊你安心把身子养好,等京中事料理好了,我带阿姊去扬州看她吧!”
出人意料的,乐平公主并没有显得很高兴,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忧色,犹豫了一下,问道:“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杨广并没有告诉乐平公主,看来又是那个芸果儿给乐平公主递的信。
杨广顿了一下,回道:“阿姊放心,我一直有派人看着她,不会再让她伤着自己了!”
乐平公主有些气息不稳,稍稍缓了缓,道:“这样也好,我和她……最好还是不要见了,不扰动彼此的心绪,起码能各自安好。”
杨广心下十分复杂,劝道:“阿姊不必如此,元元她……她也是惦记着你的!”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她?”
杨广笑着劝道:“阿姊你在病中,难免心绪低迷。
人的身子养好了,心性也会变得开阔许多。
反正京中的事务,一时间我也处理不完,阿姊尽管安心养着,或许到时候阿姊就改主意了呢!”
见杨广如此说,乐平公主不争辩,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她在扬州也须安养,听说你把你府上医术最好的孙医倌派去给她医治,有你派人照看,我也放心。”
杨广笑着回道:“她毕竟把商行的所有工艺图纸都给了我,作为回报,自然要保她富贵安稳。”
杨广没有撒谎,现在他确实有大量的事要去做,没有时间去扬州。
也可以说之前的十余年里,他对即位之后对大隋治理的所有设想,现在都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杨广把乐平公主的书信送到晋阳城,乐平公主在信中说明了杨坚之死的真相,去除了汉王心中的疑虑,又告诉他杨广对他的态度,保证他回京之后不会杀他。
汉王被围困在晋阳城中,本就日日惶恐,收到信之后,也不顾旁人劝阻,当即便开了城门向杨素卸甲投降,于是一应逆犯被押回京城。
回京之后,杨素力主依法杀掉汉王,若是连起兵谋反都能宽纵,只怕日后有人群起而效之。
这次杨广说什么也不听了,直接回怼道:“朕已经没有几个兄弟了,越国公非得让朕杀兄杀弟,杀到众叛亲离,变成孤家寡人么?”
杨素想到杨约当时曲解圣旨,擅自绞杀了杨勇,顿时一身冷汗。
杨广从当太子开始,到如今杨素帮杨广平定汉王叛乱,杨素一府可谓居功至伟。
可如今杨广登了基,对杨素一府没有任何赏赐。想到这里,让杨素心中不免忐忑,于是便没有再做坚持。
于是,汉王杨谅被贬为庶民,禁足于宫中。
当初汉王起兵之时,汉王妃豆卢氏的两个哥哥是反对汉王造反的,还在起兵的过程中不幸丧命,因此汉王妃也跟汉王离心归家,独留汉王一人被囚于宫中。
至于兰陵公主,坚持不与柳述和离,不但扬言再也不见杨广,还上表奏请和柳述同罪,要求一起流放岭南龙川郡。
气得杨广干脆把她关在了宫里,省得她偷偷跟着柳述跑了!
家事处理完,就该处理国事了。
仁寿四年冬,十月,杨广扶陵,葬文帝于太陵,与独孤皇后同坟异穴。
文帝下葬以后,杨广并没有回大兴城,而是径直从泰陵出发,一路向东向南下。
他这行程,自山西龙门东接长平,南下至洛州临清关,越过黄河,经过襄城,终至洛州城。
这一路他带着众臣,将他设计大运河的各个关卡都走了一遍,最后下令征发男丁几十万人开挖掘沟。
接着,就在当月,杨广又力陈‘两京制’的好处,下令在洛州城外营建东京。
杨广这才即位三个月,就接连下令要办这两件大工程。
然而这只是开始——
第二年,正月初一,改年号为‘大业’,大赦天下,册立王妃萧氏为皇后,晋王杨昭为皇太子。
过了二月,杨广便颁召天下,除去丧服。然后对当初助他即位的人依次行赏。
其中杨素封楚王(楚国公),任尚书令,其子杨玄感封为柱国。
早在年前,杨广便已经赏过杨素一次,将杨素其他几个儿子和侄子也各有册封,赐钱赐物,还将汉王的二十个姬妾都赏赐给了他。
当然,这些赏赐也不是白给的,杨广虽然看起来比杨坚大方,但多少也有些家学传承。
果然,前脚赏完杨素,后脚就命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和将作大监宇文恺营建东京,并且要求一年之内完工,完工之后再把洛州城内的百姓和各州富户迁至东京城内。
大隋不是没有经历过迁都,当初杨坚登基第二年,也曾把旧长安城迁至大兴城。
可这东京城还是不一样,不但占地比大兴城大上许多,一应宫城更为宏伟气派。
而且为了方便东西两京的来往,还开辟打通了关中直通洛阳的册道(高速公路),自此,万一关中遭遇外族入侵,东京所在的产粮大地可以快速给于供应,大大缩短了两京之间的物资运输压力。
若说营建东京和开通运河驰道,皆是为了朝廷的战略意义,杨广对自己也十分上心。
本来在去年的时候,杨广下旨称:“宫室的规制,本应从方便使用出发,现在营建的宫室,务必要节俭。”
可等到了东京真正开始动工,杨广又下旨,先后命令宇文恺和内史舍人封德彝等人营建显仁宫、天经宫和西苑。
显仁宫相当于洛阳宫的后花园,引水入宫,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充盈其间。
而西苑则是巨大的游园,方圆两百里,甚至苑中有“海”周长十余里,海上有神山,山高出水面百余尺,台观殿阁,星罗棋布,宛若仙境。
而这些,都要在一年内完成。
这么一来,这项工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便不能与之前杨坚迁都的时候同日而语了。
营建东京时间紧,任务重,每月差役达两百万人,由杨素监工督造杭州城和仁寿宫,所以杨广很是相信杨素。
与此同时,杨广又下令开凿通济渠,这次他要连接的是洛州至扬州段,打通这一段,江南和关中就能连成一条线了。
半个天下都在忙着几件事,杨广人在大兴城也没消停。
他称——身为帝王不能只在京中享受安乐,于是准备巡幸天下,首先要先往淮海一带巡视。
于是杨广下令建造龙舟及护航巡洋舰万余艘,直到八月,龙舟建成。
留太子杨昭坐守大兴城,杨广自显仁宫出发,前往淮海巡视。
至此,距杨广即位,才不过短短一年。
至于那龙舟在历史上有何等评价,自然不必多说:
“龙舟上有四重建筑,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
龙舟最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
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都用金玉装饰;
下层是宫内侍臣住的地方。
萧皇后乘坐的翔螭舟规制比炀帝乘坐的龙舟要小一些,但装饰没什么不同。
另有浮景船九艘,船上建筑有三重,都是水上宫殿。
还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蔑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并装载朝廷内外各机构部门进献的物品。
这些船共用挽船的民夫八万余人,其中挽漾彩级以上的有九千余人,称为殿脚,都身穿锦彩制作的袍服。
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棹、艇舸等几千艘船供十二卫士兵乘坐,并装载兵器帐幕,由士兵自挽,不给民夫。
舟船首尾相接二百余里,灯火照耀江河陆地,骑兵在两岸护卫行进,旌旗蔽野。(注:出自《资治通鉴》)
但问题来了,代价是什么?
当初杨素修建仁寿宫,累死壮丁万余人,但杨广依旧还是派杨素来办这些事,不死个几十万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百姓苦吗?苦,当然苦!
但是,一旦你站到了无人企及的高处,你就看不到了底层人的苦了。
说出‘何不肉靡’的人,他的原意从来不是为了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更何况,真正实施这些的人并不认为杨广是错的,起码直到现在,所有朝臣都在为了杨广所设下愿景一起努力着。
杨广的愿景,就是要建立一个平定内外,统一天下,震烁古今的帝国。
他望着一众朝臣,指着江山舆图道:“凡此千秋大业,秦皇做得,汉武做得,朕亦做得!”
……
自大兴到洛州,一路上热闹不凡,相比之下,肖元元所在的江都城可谓十分安稳。
(在此更正一下,之前文中有一个巨大的错误,江都城原叫扬州城,杨广登基之后,把扬州城作为陪都(第三京),才把扬州城改名为江都。之前张口闭口江都城,实际上是错的!)
书接上文:肖元元一直在临水园养病,只听说杨广派人来修总管府,她也没有太在意,日日望山看水,听风赏雨,再或者——就是把杨广派人捎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月的信迟了七八天了,娘子若是心急,不若回个信催一下!”
芸果儿见肖元元又在翻弄着那些旧信,不由得出口劝道。
肖元元怔愣了一下,许是半天都没说一句话,猛然开口有些不大习惯:“没事……若是有事,他一早就写信过来了!”
肖元元待在临水园的时候,时常一个人呆着,话并不多,有时候大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芸果便经常找些话来,逗肖元元多说两句:“奴婢听说,那总管府修得可好了,比原来大了几倍不止,难不成陛下还会回来住么?”
肖元元顿了一下,道:“那已经不是总管府了!”
芸果儿点了点头道:“也是——陛下住的地方,应该叫做离宫。”
肖元元从盘子里取了一个菱角,芸果儿看到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道:“家主手上没力气,奴婢来剥吧!”
肖元元把玩着菱角道:“不用——我不吃。”
“那……”芸果儿犹豫了一下,问道:“家主想看什么?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奴婢去给家主找来!”
芸果儿的问题太多,肖元元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一个,沉默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来:“不用——”
芸果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絮叨道:“奴婢知道为什么要重修总管府,我听外面的人说,陛下要巡幸淮海一带,咱们这儿不就是淮海一带么!
他们修总管府,肯定是让陛下去住的。
哎呀,说来我一个小小的婢子,当年竟然跟陛下打过交道,想想实在也算是一段传奇。
对了——奴婢听说陛下巡幸淮海,坐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龙舟——家主,若龙舟到了江都,奴婢能上去看看么?”
肖元元心中震了一下,拧眉道:“龙舟?”
芸果儿赶忙点头,回道:“是啊——奴婢听说,那龙舟可大了,上面住着几万人呢!不但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上面,还有各部大臣,宫嫔侍女,粗使杂役。
为了让那龙舟动起来,岸上还得派上万名纤夫去拉着才能走……
家主——你在想什么?”
肖元元手里的菱角没有拿稳,无意识间滑到了地上。
“家主——”芸果儿又担忧地朝着肖元元叫了一声。
肖元元看向芸果儿,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生生忍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