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元元开颜一笑,贴上前朝乐平公主腮边咬了一口:“如今帝后复和,公主心结已解,这怎么算是做傻事呢?”
乐平公主红着眼眶,摸了摸肖元元的眼角,颤声道:“成全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难道不是做傻事么?”
肖元元别过脸去,道:“好,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不出头冒进,老老实实地。”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闲不住,把你困在我身边,终是委屈了你,可我不能放你走,真的不能。”
“我不走,”肖元元保证道:“在凤翔殿时,有句话我说的是真的,我能醒来,不是因为法师颂经,是听到了公主唤我,我才回来的。”
“元元,我怕——我真的怕死了!若是你不在了,我真不知道活着做什么!”
肖元元拥上前去,抱住乐平公主,凑在耳边轻声喃道:“慢慢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乐平公主僵了僵,带着一丝郁气道:“这次的事,我本该好好骂你一顿,可又怕吓到你……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肖元元微微笑着,轻轻抚着乐平公主,安慰道:“我知道,公主不要担心,下次再也不会了。”
经这一番折腾,朝堂上这一场长达半年明争暗斗,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天,就有了定论。
东宫千牛备身刘居士图谋不轨,判斩刑,其父刘昶同死。
其党羽三百士族子弟,皆被免官或流放,除名为民。
京兆尹虞庆则调离出京,任桂州道行军总管,赴岭南平叛。
秦王妃下毒谋害皇子,赐鸩杀,博陵崔氏与晋王府的婚事也就此取消。
汉王虽一早接替秦王,任命为并州总管,可是因为需要临时开幕府,便一直没有去赴任。
所以,尽管晋王领命的时间比汉王早,还是先一步离开仁寿宫,去了江都。
短短半个月间,仁寿宫中的人来来去去,甚是热闹。
经历这诸多事后,杨坚与独孤皇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恩爱,今日御造监已将肖元元的带来的鳄鱼皮,制了两双皮靴和四副蹀躞带,呈于独孤皇后与杨坚面前。
一双皮靴自然是给杨坚,另一双则是给献给独孤皇后的,二人试着鞋,心中自是十分欣喜,道:“孤竟不知这土龙皮造的靴子,竟如此适脚,皮面光滑,纹理自然,比那牛羊皮的要舒服许多。”
杨坚在殿中走了两圈,道:“最重要的是,这皮子不用花钱,牛羊皮多贵呀!”
独孤皇后道:“那土龙也不是易得的,肖元元是花了心思的,得赏她些什么才对。”
杨坚摆了摆手,道:“赏她做什么,她什么也不缺!”
独孤皇后看了看一旁笑着的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也忙着附和道:“父亲说的是,能博得父亲母亲欢颜,女儿和元元便得偿所愿了,当真不用什么赏赐。”
“你看看——丽华都这么说了!”杨坚走了两圈,又坐回到独孤皇后身边。
独孤皇后瞥了杨坚一眼,又对着乐平公主道:“该赏则赏,习惯了得人便宜,终是不得人心的。”
说到这里,独孤皇后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孤记得江州曾进贡来一面足有一人高的菱花镜,孤便赐于你吧,可放在你的寝殿内,一来供你们上妆使,二来……也为你们增添些意趣!”
乐平公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下便笑着应道:“好东西自是要母亲先用,不如母亲留着用吧。”
独孤皇后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个孤可用不动了,你与肖元元芳华正好,正是合用!”
乐平公主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羞愤道:“母亲真是……取笑女儿么?”
独孤皇后哈哈笑道:“投桃报李而已,你收着便是,想那肖元元也是喜欢的。”
乐平公主红着一张脸,气道:“母亲如今怎么越来喜欢说混话了……父亲还在呢!”
独孤皇后笑着道:“他在又如何,反正他也听不懂。”
杨坚正在喝酪浆,闻言一噎,放下碗来,道:“朕虽听不懂,可朕……去朝上问问不就知道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变,冲着杨坚道:“陛下少丢人了,这种闺阁中事陛下到朝上问,只怕青史上得留你一笔。”
杨坚轻咳一声,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呀!”
独孤皇后又漾起笑来,直接对着一旁的青依吩咐道:“命人去取菱花镜,今日就给公主摆上。”
青依笑着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杨坚勾起唇来笑了笑,稍倾问道:“近日来怎不见肖元元,她日日都躲在殿里,做什么呢?”
乐平公主缓缓回道:“元元素来不知礼数,我怕她出来冲撞了人。上次的事后,我便骂了她一顿,近来她都老实地待在殿里,插花烹饪,喝茶逗趣,女儿省了不少心呢!”
杨坚笑道:“丽华是会调教人的,那肖元元如野猫般的性子,竟被你教得如此乖顺,真是不易!”
乐平公主不自然地笑了笑,回道:“父亲也要取笑女儿么!”
独孤皇后开口道:“你尽可告诉她,让她自在些,就算有偶有失礼,孤也不是严苛之人。别老一个人躲在殿里,人都憋坏了!”
乐平公主笑着应了一声:“是,母亲。”
乐平公主顿了片刻,又问道:“眼见已入八月了,早晚间天也凉了,山中休养已是不宜,不知御驾何时回鸾?”
杨坚点了点头,道:“今年来得早,这仁寿宫一待就待大半年,也是该回京去了!”
乐平公主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杨坚准备回鸾,说明诸事已定,没什么变动了。
转头看向独孤皇后,果然独孤皇后也没有异议,只道:“回鸾的时候,改道去郦山行宫吧,入京之前,也洗洗周身的沙尘。”
杨坚闻言,允道:“今年诸事繁多,年底怕是没空出来了,趁着顺路,去郦山汤浴也不错。”
正说着,忽有一宫婢进来,朝着殿中三人行了一礼:“禀陛下、皇后娘娘……”那宫婢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乐平公主,忙急着说道:“公主在便更好了,御池的管事来禀报,承云殿的人去了御池,拔了许多莲花。御池的管事不敢拦,特来此求个主意!”
杨坚与独孤皇后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独孤皇后问道:“是你让人去御池拔莲花的?”
乐平公主顿了顿,道:“应是元元,她……许是想插花了。”
独孤皇后轻轻‘哦’了一声,道:“插个花而已,能费几支?大惊小怪的,由她拔去!”
那宫婢回道:“若是折几支,那管事的定不会多说什么,管事的说来人把莲花池拔了一大片,连根都拔了去……”
乐平公主讪讪笑了笑,回道:“她应是想吃藕了!”
独孤皇后叹了一声:“罢了罢了,闷了这许多天,也是难为她,由她闹去!所幸就要回鸾了,她拔了些许,来年派人补上便是。”
乐平公主闻言,不好意思的回道:“多谢母亲。”
此时,乐平公主已然没有心情再与独孤皇后闲聊,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推脱疲累,回承云殿去了。
回到承云殿,肖元元正握着一截藕,看着几个宫人正将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搬到内室,放好铜镜,那几名宫人告辞离去了。
肖元元在镜子转了几圈,看到乐平公主回来,便径直迎了上去,道:“公主,这镜子哪儿来的?”
见肖元元一脸懵懂的样子,乐平公主笑了一下,道:“母亲赏的!”
肖元元轻轻‘哦’了一声,道:“这镜子真好看,我在京中的成衣店里,也有全身镜,只是上面的花纹没这个精巧,也没这个高。”
乐平公主拉过肖元元,道:“别看了,有你看的时候!”
肖元元把手往后躲了躲,道:“我手上的都是泥……公主吃藕么?”肖元元晃了晃手上的藕段,一脸的开心道:“这是白莲藕,凉拌最好吃,想不到这西北大地也能长出藕来,真是不容易!”
乐平公主笑着把肖元元拉到了外室,笑道:“为了口吃的,你就把御池给刨了?”
肖元元回道:“没有,只挖了一小块,也就收了六截藕。”
肖元元说着,把手上的藕又放到清水盆里,刚刚正在洗藕,就被送镜子的宫婢打断了,眼下正好接着洗。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那御池的管事都告状到母亲跟前了,你说你就挖了一小块?”乐平反问道。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我没去啊,我不知道,我只是交待了一声,是白鹭子带人挖的……”
乐平公主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白鹭子的身影,便道:“如今白鹭子倒是肯陪着你瞎闹了,真是近墨者黑。”
肖元元弯下腰去,道:“还不是公主不理白鹭子,又不给她派活干,她整日闲着,只能找我解解闷了。”
乐平公主顿了顿,问道:“她人呢?”
肖元元捞出洗净的莲藕,应道:“她去杀羊了。”
“杀羊?”乐平公主有些不解。
肖元元解释道:“有两截粉藕,我说要做酸菜羊排汤——炖藕,这个汤若是做得好了,酸香开胃,不腥不膻,但是需要最新鲜的羊肋排来做,于是她便去找羊现杀了——”
乐平公主失笑,道:“她以前总是在我跟前说你太折腾,如今她折腾起来,比你也不遑多让。”
肖元元不以为意道:“之前她忙呀,凡事都要卡着点尽快做完,如今闲了下来,自然有空去折腾了。”
乐平公主脸色僵了僵,道:“看来是我之前误了她呀!”
肖元元的手一顿,回道:“公主不应该想着,如今白鹭子这般清闲,应该尽快把她召回去伺候么?”
乐平公主朝着肖元元额间一点,嗔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打这个主意——放心,我与白鹭子也有主仆情谊在的,不会为难她。”
肖元元听罢,开心地道:“那我去给公主做藕吃!”
凉拌藕倒是好做,洗浄切片,焯完水再用醋、姜、香油一调即可。可是酸菜羊排汤却是十分的费功夫,这两道菜生生等到了晚膳时,乐平公主才吃到嘴里。
许是肖元元近来时常捣鼓这些东西,越来越顺手,味道竟出奇的好。乐平公主想着毕竟肖元元挖了御池的藕,幸而这菜的份量并不少,于是便分一半给独孤皇后送去了。
独孤皇后吃了乐平公主送来的菜膳,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第二日,杨坚便命人把御池的莲花挖了一半,交给膳房做菜去了。
这次晋王赶回江都是因要事在身,不便带着晋王妃,就把晋王妃留在了仁寿宫中。
按理说晋王妃在这宫中无聊,应时时与乐平公主来往才是,可奇怪的是近半个月来,晋王妃竟一次也没有登过承云殿的门。
这日,乐平公主与晋王妃在独孤皇后处恰好遇到,离开时又是一道的走,乐平公主便带着晋王妃到承云殿闲叙。
虽用着粉遮着,但依旧看得出晋王妃精神不大好,喝了承云殿半碗的莲子酿,晋王妃的神色才渐渐舒缓过来。
“到底是公主这里好,无论宫里宫外多少到,到了公主这里,总是让人能安心下来。”晋王妃慨叹道。
乐平公主道:“知道你近来事忙,但也要注意身子!”
晋王妃微微叹了一声,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元元呢?”
乐平公主回道:“应是出宫去玩了,宫里地界小,她也玩不开,早膳间就说要去宫外跑马,不用理她,玩儿累了就回来了。”
晋王妃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道:“元元身无挂碍,行事自由,当真让人眼馋得紧。”
乐平公主神色一敛,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
晋王妃仍旧叹着气,乐平公主道:“早间就见你神色不对,可还是为了小阿昭的婚事担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