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个孙女,倒真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胜过她父亲百倍。”
回去的路上,皇帝原本严肃的脸忽然扯出一缕笑意。虽然手段稚嫩了些、思虑也不算十分周全。但乱中能生急智,且敢对自己下狠手(虽然没成功),放在景馥这个年纪,绝对称得上出众。
可惜,虽然在同龄人中算是出众,但在皇帝眼里,这种层次的心计像一汪清泉,浅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皇爷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想到景馥那双暗含恳求的双眼,皇帝无声一叹。
为什么?这世上有太多“为什么”并没有回答的必要,即便回答了,答案也不会是提问者想要的。
如果这个问题非要一个答案,那就是——习惯。
景馥是皇帝孙辈的第一个孩子,“第一”这两个字无论放在哪里都占据着一些特殊的含义,更何况景馥不止是“第一”,还当了整整五年的“唯一”。五年皇子后宅不闻婴啼,皇帝早已习惯将所有合适孩子玩的好东西都给景馥留一份。之后虽然老二、老三、老五膝下皆有嫡出的男孩降生,但这里是皇宫不是罗家村,断没有男婴一落地,长孙女的待遇就断崖式下跌的道理。且最近这几年朝堂上立储声音不断,皇帝也不愿意像宠爱景馥一样宠爱几位皇孙,免得叫朝中那些给钩就咬的大臣们乱猜。
多种原因加在一起,连肖漱都有了“云霜郡主最受皇帝宠爱”这个认知,更何况其他人——包括景馥本人。
自然,多年承欢膝下,皇帝自认并非心如铁石。他早就替这个孙女选了不错的亲事,就算将来宁王做了糊涂事也不会牵连她,但若是触及底线,他就只能辜负孙女的孺慕之情了。
想完这些,皇帝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过重要。他对自己的儿子们还算是了解,老二一向是贼心多过贼胆,主动要求操持中秋宴必定是有些动作,或是给勋贵们卖好,或是给老七找麻烦。能让景馥如此惊恐,难道他是想杀了老七?嗯......顶天也就是这个,虽然老七未必躲不过,但自己还是看着些好了。
“陛下,有急报!”传令回来的眷梦一反之前波澜不惊的表情,带着几分激动,将两封密折交给了皇帝。
皇帝看她的模样就差不多猜到是谁的消息了,看信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好啊,明玦那里有突破了 !”
他露出自豪的笑容:“朕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阵法这么难的事,赵无极和沈宣泽都没做出来,明玦却做到了!等他回京,朕要重重地赏他!”
眷梦莞尔一笑:“小郡王是圣上一手带大的,怎会真的纨绔?从前种种也不过是大器晚成罢了。”
“好好好,”皇帝连连点头,敦促道:“你去工部催一催,尽早做出新式的船给明玦他们实战,若当真呈现显着,朕的计划就可以提前推进了。”
他拆开另一封信,更是松了口气:“原来他到了灵渠那边,罢了,无恙就好。这小子越大越任性,怎么劝都不许人跟着,脾气硬的很,也不知道像谁。”
像你——眷梦腹诽。
安心之后,皇帝忽然察觉不对:“以冀儿的脾气,如果没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怎会主动联系内卫?而且,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解铤笃耨香和戏班子的事?”
“笃耨香,”皇帝沉吟片刻,把密折交给眷梦:“解铤做的不错,以后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要把和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写下来给朕看。你先下去,把肖漱叫过来。”
“害怕了?”看着诚惶诚恐赶过来的肖漱,皇帝没头没尾地问。
肖漱连忙跪地,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掉眼泪,半晌才道:“奴才不知做错了什么,陛下要打要罚,给奴才一个安心话吧!”
“看来你真的没认出眷梦。”皇帝不在意他的失态:“当初她和央影还是你领到朕面前的,忘记了?”
肖漱一怔:“她和央影?”记忆一下子被打开,肖漱颇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奴才......”
“行了,快起来吧,一把年纪这么哭像什么样子。”皇帝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记不起十几年前的事倒无妨,近些年的事再记不清,朕就真的让你告老还乡。”
肖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是了,自己早该想到的,央影被陛下派给了小郡王,之前央影做的事自然得有人接手。至于为何由暗转明,大抵也是因为眷梦是女子,在后宫行走比央影方便得多。
——总归别是又新建了个什么监察宦官的机构就好。
肖漱顺手把自己的冷汗也擦了,顺着皇帝的问题绞尽脑汁回忆:“陛下和长公主都不喜笃耨香气味浓烈,因而宫中无人熏此香。除了三年前,陛下将库里的陈香取出当作尚衣局比赛的彩头外,剩下的笃搙香都赏了云霜郡主。郡主也只一阵儿喜欢收集香料,后来便都作为寿礼送到了忠信侯府的老封君手里,这些年零零总总,约有......十六斤四两左右。”
忠信侯府,戏班?
皇帝想到二皇子请命操持中秋宴时说的话,又把解铤上的密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联系景馥的异样,眉头越皱越紧。
“老二找来的戏班子现在何处?”皇帝摩挲着指甲上的竖纹,语气凝重起来。
肖漱还真没打听过这个:“奴才立刻去查。”
离灵渠最近的......范阳卢氏?皇帝的眼神望向皇城东北角——那是一众太妃居住的地方:“万不能打草惊蛇,如有需要,你自去找眷梦,她内功比央影还略强些。”
肖漱明白轻重:“是。”
“你那些徒子徒孙里,有没有和柔太嫔卢氏相熟的?”皇帝得到确认答案后,在肖漱耳边吩咐道:“中秋之前,把她和纯太妃都给朕看住了,所有进出的活人,来处去处都要查清;死物一应截下来给朕过目。同样,不许让她们发觉,都记下了吗?”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