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轰鸣中,福建巡抚南居益面容冷凝的立于一艘两千五百料的舰船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不远处阵型分散的红夷船队。
若是论起治理民生,南居益自认为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从众多官员中脱颖而出,成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但对于两军交战的行伍之事,南居益却是十足的门外汉。
即便他曾在天启年间,组织并参与了澎湖之战,将霸占澎湖数年之久的红夷人尽数歼灭。
不过好在趁着红夷人自乱阵脚的当口,灰头土脸的广东总兵沈寿崇已然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从浓烟滚滚的战船上脱身,并行至南居益身旁。
\"沈总兵,可有大碍?\"
不待灰头土脸的武将做声,福建巡抚南居益便是主动出言关切,有些沙哑的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着。
纵观历史,因为\"门外汉\"胡乱指挥,继而导致全军溃败的例子数不胜数,南居益作为进士及第的文官,自是清楚的很眼前这广东总兵在当下意味着什么。
\"多谢督抚大人关心,卑职无碍。\"
听闻耳畔旁传来的关切声,正在凝神注视着远处红夷船队的沈寿崇便是轻轻点了点头,但其炯炯有神的眸子仍是放在远处的船队上,不曾离开。
见沈寿崇无碍,南居益紧绷的心弦便是为之一松,尽管眼眸深处满是惊疑之色,却也不敢胡乱出声,免得打乱眼前武将的思绪。
\"传本将军令,外围船只冲锋。\"
\"余下战船,原地待命。\"
只片刻,在南居益提心吊胆的注视中,脸色黝黑的沈寿崇便朗声下达了命令,脸上也涌现了一抹转身即逝的坚决。
在刚刚与红夷船队的拉扯中,他可是吃足了苦头,对于红夷战船火炮的射程及威力有着明确的认知。
若是任由红夷船队恢复阵型,并且从容不迫的组织反击,就算自己今日能够仗着\"人多势众\",将这群来势汹汹的红夷人歼灭,也会将朝廷历时数年方才整饬出来的两支船队一并葬送。
\"遵令。\"
闻声,肃立在沈寿崇身后的几名武将先是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是不假思索的点头应是,脸上同样满是坚毅之色。
他们知晓,眼前的将主是打算不惜代价,速战速决了。
...
望着周遭的大明船队突然开始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驶来,荷兰总督普特曼斯的心中便是一沉,脸上也涌现了一抹慌乱之色。
这些明国人是疯子不成?明明兵力占优,还要与他同归于尽?
心中焦急之下,普特曼斯再也维持不了昔日最为在乎的风度,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并疯癫的挥舞着自己的臂膀:\"快放炮,快放炮!\"
尽管在刚刚的\"拉扯战\"中,自己成功击沉了几艘大明的战船,并令得余下的战船也是受损严重,但此时海平面上正在极速冲锋的战船仍有上百艘,且形势规模丝毫不亚于己方。
若是任由这些船只冲破己方炮火的封锁,只怕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能让己方出现伤亡。
\"放炮,放炮!\"
同样认识到明国船队威势的荷兰水手们不敢有半点怠慢,也是异口同声的附和着,并下意识的加快手中动作。
但兴许是感受到远处明国船队所带来的压力,竟有不少水手忙中出错,引发了些许骚乱,令得普特曼斯的脸色愈发阴沉。
三里!
两里!
两里半!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普特曼斯的呼吸也是愈发急促,额头上满是汗水,已有心惊胆战的士卒忍不住开始放枪。
轰轰轰!
良久,随着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声,久违的火炮声终是在一艘战船上骤然响起,颇有些地动山摇之势。
\"做得好!\"
尽管视线被瞬间升腾而起的硝烟所阻隔,瞧不清楚具体的战果,但普特曼斯仍是忍不住振臂高呼,眉眼间满是释然。
对面明国的船队如此密集,只要火炮响起,定然会有伤亡。
\"再放!\"
轰轰轰!
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压抑许久的红夷船队争先恐后的宣泄着令人咋舌的能量,同时还有密集的火枪声响起。
生死存亡之下,已然无人在意平日操练时最为在意的精准度,只是低头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随后便迫不及待的将其打空,以免远处的明国船队冲破己方火炮的封锁圈。
轰轰轰!
多轮齐射之下,震天动地的火炮将波涛汹涌的海域掀起了万千风浪,也使得映照在众人荷兰士卒头顶的硝烟愈发浓郁。
硝烟滚滚,普特曼斯瞧不清楚明国船队的具体情况,但仍不忘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继续放炮!\"
\"此战过后,我亲自向总公司为尔等请功!\"
\"明国的财富在等着你们!\"
也许是普特曼斯的激励起了作用,红夷船队稍有些放缓的攻势再度犀利起来,一门门于头顶映射下闪耀着寒芒的火炮肆意倾泻着能量,也将其身后炮手的面容映衬的愈发疯癫。
在铺天盖地的狂轰乱炸中,终是有不堪重负的火炮突然炸膛,引来一阵哗然声。
但\"大势所趋\"之下,这些微不足道的\"变故\"根本没有影响到荷兰士卒们疯癫的情绪,仍是在不知疲倦的装填着弹药。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炮炸膛的频率越来越高,也在悄无声息间放缓了攻势。
轰轰轰!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有气无力\"的轰鸣声过后,狂轰乱炸许久的红夷水手们终是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眸深处的疯癫也是渐渐褪去。
呼。
深吸了一口气,令人作呕的硝烟味道便是充斥在诸多荷兰士卒的鼻腔之中。
顾不得理会耳畔旁次第响起的呕吐声,在一番狂轰乱炸之后,好似被抽去全身力气,精神有些萎靡的荷兰总督普特曼斯缓缓直起了身子,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硝烟弥漫的正面战场。
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明国铺天盖地的船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