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睿帝高坐在龙椅上,莽古德虽是战俘,但仍是蒙国的将领,蒙国已经准备派使团前来谈判,因此他只是站在紫宸殿中,并未屈膝下跪。
紫宸殿里的百官寂静无声,只有莽古德声若洪钟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
“萧王恨蒙赵两国,与我合作多年,他闺女的亲事还是我促成的,上回他帮我除掉图赫,作为报酬我送了他五百石胡椒和小茴香,玉石翡翠和战马。”
“哦,还有牛羊。”莽古德补充道。
陈青岩一语不发的站着,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陛下,萧王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微臣以为应当将他即刻下狱。”韦尚书窜出来说道。
“微臣以为,蒙国人的话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刘峘出列辩驳。
壮武将军卫风跟陈青岩参与了小凉州的战役,对他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立马也出来说道:“你吃了败仗,就污蔑我国大将,居心不良。”
“是他事情败露,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骗我攻陷凉州,在小凉州反水坑惨了我!”莽古德指着陈青岩说道,“你个卑鄙小人,不遵守盟约,用我蒙国十万将士的命,换赵国皇帝对你的信任。”
陈青岩肃着脸道:“既然我要换取陛下的信任,我为何要将你带回来指正我,一刀砍了你不是更好。”
莽古德微噎,瞪着眼睛问道:“是你让凉州的将领放我军入境,你承不承认?”
“边疆更换将领,他不熟悉情况,战中失利与我何干?”又不是在他指挥下丢的城。
况且镇西军这次很配合,让出拳绝不踢腿,朝廷派去的人不少,主将军师配置齐全,便是想把责任推给镇西军也不行。
丢掉凉州是他和赵瑾瑜计划里的下下策,上上策是赵瑾瑜守住凉州边境,他去会州边境集结人马,直接在边境两面包抄蒙军,没想到那些人竟真的守不住……
幸而他也没对定国公抱希望,在他离开凉州前,已经把城中的百姓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放你的屁!新换的将领分明就是一员猛将,就是你给老子下了套。”
张县公作为凉州战事的当事人,今日被召进宫旁听,听到这话尴尬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瑾瑜忽而转过头望向殿中央的莽古德,淡淡道:“多谢夸奖,孤真算不得猛将,是镇西军的将士们厉害。”
莽古德朝赵瑾瑜看去,就见一个红唇齿白的少年郎端坐在御阶左侧,根本不能将一箭把他射下马的猛将联系在一起,况且那日赵瑾瑜身披盔甲,他也确实没看清那人的样貌。
“是你?”莽古德仔细辨认了一下,就算是穿着甲带盔,少年人和中年人他还是分得清的,高声道:“你根本不是与我在凉州交手的大将!”
赵瑾瑜轻轻颔首,“确实不是孤,你在凉州时,孤还在去往凉州的路上呢。”
朝堂上的人都知道是定国公打的败仗,赵瑾瑜收复的凉州,可莽古德却不知。
“我不可能败在一个少年郎手下!”莽古德气疯,他儿子都比这人年纪大,他根本不信这人有那么大本事。
韦尚书一听话题被赵瑾瑜带偏了,立马跳出来扭转乾坤,“你说是凉州将领刻意放你入境?”
莽古德不屑道:“我军与赵军打了数年,势均力敌,皆未有过越境,若非有人放了水,岂能那么容易攻入凉州?”
“你们从前的势均力敌都是在打假仗,意图消耗本国国库,骗取朝廷的封赏?”韦尚书乘胜追击。
陈青岩轻嗤,“韦尚书这般问,不但污了本王的一身军功,也否决了莽古德将军的戎马生涯,更把边境将士们的牺牲贬的一文不值。”
莽古德也怒道:“本将军就是再不堪,也不会做窃国贼!”
他可以配合他们说自己打假仗,诬陷陈青岩,但绝不能将消耗蒙国的国库,骗取朝廷封赏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拿将士性命换封赏的将领会被士兵唾骂!
他日后就算回不去蒙国,他的子孙还在蒙国,日后也会领兵,他今日承认了,他的子孙该如何做人?
谁还会听他们的军令?
传到蒙皇耳中,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子孙!
“莽古德将军,本王与你打假仗了吗?”陈青岩冷静的问道。
“打个屁,老子的兵比金子贵,打胜仗那点封赏,与他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陈青岩冲景睿帝拱手行礼,“微臣亦如是。”
一个合格且忠诚的士兵,要经过千锤百炼,他们比朝廷的封赏珍贵多了,如若可能他带着他们一起出征,回来的时候一个都不想少。
韦尚书追击不成,反倒让莽古德洗清了陈青岩打假仗的嫌疑,一时有些懊恼,他不死心的问道:“既然没有打假仗,你为何说促成了萧王女儿的亲事,又为何说他帮你杀了图赫?”
“他给我写信说不愿女儿嫁入皇家,让我帮个忙,事成之后送上金银珠宝。图赫被杀之后,他写信威胁我,说图赫是因为我私自领兵出走,军营防守不足害死了他,他替我杀了劲敌,我却烧了赵国的稻田,害他受罚,问我索要钱财补偿。”莽古德道。
陈青岩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与之前朝堂上的弹劾还有几分对应,不禁蹙眉,“书信可还在?”
“没带在身上。”
“我从未与你通过书信,也未曾送珍宝给你。”
莽古德可不管他那么多,巴不得冤枉死陈青岩,他拦在凉州蒙军始终不能攻陷赵国,还害他成了罪人,只要不损自身利益,他都能说。
“都人赃俱获了,萧王就别再狡辩了。”
陈青岩哑然,他竟无言以对。
这明显就是一个早就做好的局,天罗地网早就布好,只等撒网人收网了。
这时人间清醒宣平侯站了出来,“敢问莽古德将军,稻田是萧王指使你烧的,还是你自己想烧的。”
莽古德一愣,转头去看韦尚书。
赵瑾瑜语气莫名的问道:“莽古德将军为何看韦尚书?”
韦尚书打了个激灵,他女儿冒犯了太子生母沈皇后,太子回京后成了香饽饽,再未给过他好脸色,太子一开口他就有些害怕,莽古德个猪队友看他做甚!
“莽古德将军刚才不是说了,他烧稻田没有同萧王商议。”韦尚书赶忙说道。
“是这样吗?”景睿帝沉声问莽古德。
“是,稻田是我做主烧的,萧王并不知情。”
宣平侯沉吟道:“既然有莽古德将军的澄清,韦尚书之前对萧王放任蒙军烧毁稻田的弹劾便是不当,且不成立的。”
郑国公道:“莽古德将军亦亲自澄清并未与萧王打假仗,也就不存在刻意消耗国库,骗取胜仗封赏一说了。”
郭御史青着脸说道:“收受蒙国财物人赃俱获,萧王又如何解释?”
陈青岩背脊挺的笔直,淡然的说道:“本王的女儿若是嫁入皇室,要多少胡椒没有,会贪那区区五百石?”
陈青岩话落满殿的抽气声,这口气真是大啊,那不是五石!是五百石啊!
他们半年也就发十六两,人家张嘴就是区区五百石!
果然是不差钱的主,想到上次韦尚书爆出陈家的家产,有好多人就像吃了好几斤的红果,酸倒了牙。
“萧王好大的口气,区区五百石……”郭御史忍不住酸了句。
“我陈家所剩的资产,除了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亲,与我妻子留下的嫁妆,还有老祖宗传下来祖业,其余产业本王会折算成货物,全部捐给因水患受灾的百姓。”
陈青岩说完殿中各位大人面面相觑,感觉面前好大一笔钱刮过,张县公蓦地瞪大了双眼,陈青岩这是要把将军府彻底变成空壳子!
他已经把一半财产分给了陈琬琰,陈府剩下的再往外捐,除却他说的那些女人的嫁妆,余下的祖业仅够维持将军府的日常开销了!
日子能过得去的人家,是不会动女人的嫁妆和祖业的,这些东西若是被外人占为已有,那人不得被人唾骂的难以翻身!
陈青岩太奸诈了!
陈明玄立在紫宸殿外,手按在刀柄上,小声的咕哝,“从前是被迫当穷小子,现在是真的变成只能温饱,无钱挥霍的穷小子了。”
赵瑾瑜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张县公,也不知他是否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陈琬琰肯定是开心了,萧王肯定优先照顾她的生意,又一大笔银钱到手了。
他勾了勾唇,赞了句,“萧王大义。”
陈青岩冲他拱拱手,“陛下勤政爱民,微臣能力有限,但也愿为灾区百姓做些实事儿,略尽绵薄之力。”
景睿帝没忍住翘了下唇角,立马又恢复了严肃认真。
这一届臣子越来越上道了,他是不知道陈青岩能折出来多少东西,但他捐完,陈琬琰肯定又要出幺蛾子了,他也能少发愁些受灾百姓的过冬问题。
陈青岩等议论声渐弱,正色道:“诚如莽古德将军所言,本王恨赵国,那本王的女儿做太子妃,想做什么,难道不比通敌卖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