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藏匿(中)
接上回,裴圳果然来了马来,老侯遇事不会自己先上的,对二房群情激奋的三房是最好撺掇来试探的对象,只要装作说漏嘴透那么点信儿就成,当然,他坑了我我也不会落下他的。
舅爷听了老侯的传信,次日便说起去榭雨书和聚餐的事,只不过当夜颖京的队伍该聚齐了,大家伙总该见面,我家澄澄没拖后腿,当即低眉顺眼表示可以第三天再来,这第三天便是裴圳来找我这天,晚上,我将裴圳绑了的消息恰好传到泽宁耳朵里,而后,泽宁釜底抽薪,派了几个人夜里潜入榭雨书和,偷偷就要把舟意和舟行带走以此威胁清云哥现身,却未曾想恰恰就被舅爷撞上。
私事捅到公事面前,绑架这等大案,加上他们推推搡搡一不小心伤了宣杏云,那就不是小事了,舅爷是个直率性子,自然大发雷霆要个道理,我事先知会过沈岐林,他当即便指出这是泽宁的人、并说出二房与三房旧怨,但稚子无辜啊,舟意不过四岁,舟行更是出生没多久,可怜孩子们就此卷入仇恨旋涡,我和澄澄看孤儿寡母可怜收留他们,可不曾想、换在旁人眼里不是这样的,这么小的孩子也是罪大恶极……
沈岐林说的委屈极了,加上宣杏云在旁声泪俱下,一个被抛弃的人、一个为生子养子虚弱的母亲,谁忍得了见她绝望?
舅爷当即保证为她追责,只是为了面子,在真相大白之前没有把消息传出去,只是私下约泽宁见面,泽宁也没想到会有这等结果,平常宣杏云住在南院、除了我没谁搭理,她一抓孩子却连公家都冒出来了,还是她得罪不起的那种,慌慌张张的来解释,那几个狗腿子也纷纷表示与泽宁无关,都是他们看不下去想替自家小姐报复,愿意去坐牢。
最后,也就是泽宁打过电话来求我原谅并向舅爷求情了。
好歹是一家子,让我不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误会”拖累一生。
我笑笑,并没有急着作答,而是把摄像头偏了偏位置,叫这被误会拖累的姑娘见一见某位为她劳心劳力茶饭不思坐卧皆念的叔叔,俩人对视的一瞬间,泽宁心有不忍却也偏过头,而裴叔呢,眼眶微红,闭着眼睛谁也不怨、深深叹了口气,那一瞬间就明白、他被抛弃了。
在他前往马来见我的时候泽宁竟冒险绑架舟意舟行,成功了还还说,一旦失败,她就是没打算再让裴圳回去了。
“我困了,往后再说这事儿吧。”我颇为疲累的念了句,说罢便要挂电话,谁料裴圳竟和泽宁一块儿拦着,被牺牲的人还更积极些,在屏幕外头抓着我手,神色格外焦急,我盯着他好一会儿也不见收敛,只好冷笑一声做个表示:“泽宁,既然是误会,那你自己去跟舅爷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有什么好怕的呢?有在这里跟我纠结的功夫、不如去找证据,趁着这事儿没在公家那边爆出来,赶紧解决了就完了,至于你让我去跟舅爷求情,我看就没那个必要了。”
“姐姐我……”
“舟意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她是喝我的奶、也是我一点一点带大的,难道你让我一个做母亲的去为那些绑架我女儿的人求情?”对面不吭声了,大概又琢磨着我偏心偏到姥姥家或是别的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浅笑笑只当不知道,压着手腕慢悠悠给裴叔倒了杯茶递过去同时开口:“一群下属而已,丢了就丢了,你说是吧?”
泽宁不吭声了,没一会儿便告别,偏偏裴圳难缠得很,痛心疾首之后又抬手压住我:“时时,泽宁一时糊涂,她就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裴叔你是否还记得、我是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同时失去了我父母的,次日就被所有人开始算计,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就想,如果当初、也有这么个长辈替我说情,向我本来就不跋扈甚至一心为孩子着想的姐姐求告说她就是个孩子就好了。”我仰头瞧着他,连叹气都觉着奢望了:“裴叔,那时候我也是个孩子,我因为一个嫡系的身份被所有人压着、不能像泽宁一样掌权,只能寄人篱下,当个没用的废物,整日谨小慎微,你说我怎么就没有犯错的机会?甚至那时候、连小叔也是压迫我的一员。”
“你小叔、你小叔他只是利欲熏心,他没有做过真正会伤害你的事啊时时,他当着傅鸣堂的面还袒护你,他死了,这不只是泽宁的仇恨,你别忘了这也是你的……”
“是你自己蠢还是当我蠢!”我忍耐到了极限,扶着肚子站起身,一把将掩饰矛盾的茶杯扫在地下,空荡的房间里“啪”的一响:“我父母亲人皆死于二叔阴谋之下,我用得着你来提醒我仇恨!小叔呢?小叔难道就于我有恩?最先害我性命的就是他和你!你就这么平淡的把这事儿忘了?!你回头看看纪槟这张脸,他原先是这个样子吗?他连名字都换了,他原来叫解尘,我那个时候才十三岁!再后来小叔就悔过了?他对我好是什么原因你不清楚吗!不过因为愧疚,从我身上看着老傅的影子、我装给他看还不成吗!到最后,他若不认定我心软的缺憾,坚信我会护住他孩子,他早拉我一起死了!你凭什么让我以他的仇恨为仇恨!他除了蠢,其余皆与二叔并无两样!”
外边的人听到动静,匆匆忙忙便闯进来,我一口气儿急了险些仰着倒下,清云哥连忙扶住我,叫我靠在他身上,我才顺过来,扶着他手再次站定。
“掌权之人第一个要摒弃的就是心软,我认同这个观点,但谁也别想把这人生需闯过的第一关算在我头上,你们没把我当回事儿,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也转告泽宁,若真有能耐抓到罪魁祸首我一句话不会多说,若抓不到、就老老实实的,我儿子、女儿、侄女、侄儿,有半点闪失,拉你全家陪葬!”
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去吼,短短几句话耗尽我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元气,脱力差点栽下去,捂着肚子也渐渐感受到疼,背靠着清云哥手向前伸了把,邵勤见状,忙冲上来拉着我、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唠叨。
“天爷啊我的小祖宗!好了好了快别说了,回屋去回屋去……”
我仍拉着他交代:“邵叔,你告诉纪叔好好看住这群人,收了他们通讯设备,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不下山,做什么都允。”
邵叔急的脸色通红,听我说话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似的:“好好好,你现在怎么样啊?我怎么看着有点喘不上气呢?”
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下坠感,抬着脑袋还真有点窒息,连忙扯着哥哥手腕才缓缓,一边又无助低哭:“哥、哥哥……我肚子疼,肚子疼……”
我听着自己声音像蚊子哼哼,亏得清云哥和邵叔离我够近,听见个一半就理解我什么意思,当即一个打横抱我往医务室冲、一个去喊荣禺等人,而我到了无影灯下迷迷糊糊的看着一群人跑来跑去,鼓捣着什么我不清楚,说什么我也听不到,脑子里嗡嗡作响,再清醒时已经在床上了,一个个那愁苦的神色都让我忍不住去摸摸我肚子还在不在。
呼——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儿子又要换号重开了。
话说这起名是不是真的有点玄学啊?是不是不能叫安安啊?寓意是好的结果两辈子就没安宁过,那我给他小名也换了?荣禺听我这想法白了我一眼,脑门上敲一下表示我儿子要不是有这个名字保佑估计人都上天了。
哦,那还是不换的好。
“早就跟你说了,怀着孕呢别跟任何人置气,你需要静养,想要保护好孩子那也得是自己先活着为前提吧?不然孩子谁生啊?挪到我肚子里?”荣禺叉着腰问,见我只吐了吐舌更为无奈:“行了,孩子没事,就是你有点气短,肚子感觉陷下去是假性宫缩,正常反应不用担心,躺几分钟就好,但次数较多的话还是要跟我说,就是这样,你休息吧。”
荣禺说罢,瞧着屏障后似乎阴沉沉的就赶紧识相的带着自己团队出去,我把衣服盖好,被子搭好,招呼一声,一群人才从屏障后出来,而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房间这么大,居然能藏这么多人?!清云哥、邵叔、裴圳和纪槟是肯定在的,后面居然还跟了沈岐林,小伙子手腕上系根绳子扯了一大堆人出来,解释一番我才晓得,这就是被派出去绑架舟意的那批。
原来泽宁经我训斥之后仍旧没有放弃,给舅爷一番求情,硬是让舅爷看在我面子上把这群人交给我亲自处置,也怪我,先前心急,那么早就让辛辞给泽宁介绍了人脉,小姑娘往老太太那边一哭,颖京的同事们彼此一讲,舅爷也不好太下人家面子、加上这确实是我家家事,就去问了澄澄意思,澄澄倒是想直接收拾呢,当着舅爷面不好说,不能给人家留下一个蛮横的印象,也只得松口、叫沈岐林把人给我送来,意思就是我若想动手,那就在山林里悄悄做干净吧。
嘿,丫头还真是好眼光,算准了她姐姐是个心肠软的不能再软的人。
纪槟从腰间抽了把小臂长的刀出来,在衣服上剐蹭两下:“夏天了,后山的花需要养料,既然二小姐这么‘深明大义’,我可就不客气了。”
裴圳心下一慌,连忙看我脸色,我则顺势一拐,带着笑意去看沈岐林:“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呢,我这是睡了多久啊?一觉把你都等来了。”
清云哥上前坐在我身后当人形靠垫,同时幽幽叹气:“你睡了一天了。”
“什么都没吃,饿不饿?”邵叔紧接着问。
我细细感受了下,倒真有点可怜的想笑:“饿,我想吃火锅。”
邵叔赶忙支应人:“快去告诉那个营养师,准备点小姐能吃的。”
佣人应了一声下去,清云哥又开始注意我身上衣衫,被汗水浸湿又晾干,浑身黏黏腻腻,他捻了捻我衣角又轻轻吻下我额头:“准备吃的需要时间,你要是好点了、不如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吧,让阿姨陪你,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我点点头,撑着坐起来脚尖探到地面。
眼见着我是真没一点阻止纪槟的意思了,裴圳顿时也急起来:“时时,就算他们要绑架舟意,不过是以此威胁傅鸣堂和疏忱出现,而当儿孙遇到麻烦,是个男人都会挺身而出,到时候自然会放了舟意,对舟意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啊!所以他们罪不至死吧?”
我停住,深吸一口气,刚被折腾一圈醒来又搞这出,邵叔恨不得直接上手了,可惜被我拦住,我依旧是平淡的起身,在他面前站定:“裴叔,在一个女孩面前、用她爷爷和父亲的生命换她往后的人生,你说这是没有影响吗?要是这样说,老傅死在我面前、小叔死在泽宁面前,都是为了我们能好好活下去啊,可我们能吗?”
“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可话说回来,哪个孩子愿意站在父母的尸身上成长呢。”
裴圳不吭声了,沉默着却又不肯我走,抓着我手腕、额头上暴起青筋,而我慢慢把他拉开,扶着清云哥一步步走远。
“您知道有个词叫斩草除根吗?”
“冤冤相报无穷尽,泽宁眼下这个样子就是控制不住的架势,这世上、恨是真的,但恨不能牵制人一辈子,我尝试过,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过,她还小嘛……”
我背着身说着低头苦笑,可笑我揉了揉肚子,满心里想的竟还是不要见血腥,为我的孩子积德,泽宁猜我是真准。
我真恨我这样。
可最终咽下哽咽,在无人注意时揩了把眼泪:“算了,纪叔把外客都归到一块儿安排住前院吧,以后别再牵连孩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