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川脸上的诧异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二哥究竟是怎么推断出魏忠贤自导自演这个结论的。
沈炼叹息道:“很简单,一个人若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假死。”
靳一川疑惑道:“假死?可这里又没有魏忠贤的尸体,也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就这么下落不明的死掉,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确实是这个道理……
沈炼沉思一二,忽然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车辙轨迹。
卢剑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地面,忽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魏忠贤真的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那么他伪造的死亡现场很有可能不在这里,而是按照正常逻辑先逃亡一段距离,然后再被人追上杀死。
这样才符合旁人对他的认知。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魏忠贤这样的人,决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杀死。
卢剑星咬了咬牙,低声问道:“要追上去看看吗?”
靳一川心里一紧,连忙阻止:“可万一二哥猜错了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这么一伙强人将魏忠贤的车队劫杀在此处,凭咱们这几个人,就算是追上去又能如何?况且就算二哥的推断正确,魏忠贤真的为了摆脱险境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那么他肯定会将手尾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就算是追上去,恐怕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
卢剑星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靳一川说得没错。
但紧接着,卢剑星话锋一转:“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咱们应该追上去。”
靳一川皱起眉头,不解道:“为什么?”
卢剑星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同样的,这也是咱们的机会——三弟,别怪大哥说话难听,这窝囊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吗?”
“咱们没银子,没路子,想要升官,靠的就是这机会,如今这机会已经摆在咱们面前,不管真实情况是哪一种,只要接住了,就能翻身!”
靳一川与沈炼对视一眼,皆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卢剑星明白,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已经被说动了,于是连忙趁热打铁。
“若是真有这么一伙强人,咱们就悄悄确认一下魏忠贤的情况,然后便回京禀报,但若是魏忠贤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咱们就继续追上去,直到将魏忠贤杀死为止,反正如今魏忠贤下落不明,就这么回去恐怕也难逃一死,不如拼一把,你们说如何?”
“……”
沈炼看了看卢剑星的表情,又瞅了瞅靳一川的脸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我这就去叫人。”
说完,沈炼正欲起身,却被卢剑星一把拉住。
“别!”卢剑星连忙阻止道,随后他看了眼车队里的锦衣卫,压低声音道:“这差事落在咱们兄弟身上,衙门里已经有很多人眼红了,百户大人也不高兴,难保咱们的人里没有他们的桩子,要是故意坏了咱们的事……”
沈炼皱眉道:“你不会是怕功劳被别人给抢了吧?这种事可不能糊涂!”
靳一川此时却忽然道:“我倒是觉得可以,二哥,倘若真如你所料,那么魏忠贤身边的人必然不会太多,仅凭咱们兄弟三人便足以应付,同样的,若是二哥你猜错了,那咱们便如大哥所说那样,悄悄潜伏在一旁观察情况,不必动手,这样一来,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卢剑星当即表示赞同:“一川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炼深深地望了靳一川一眼,沉思过后,终于点了点头。
靳一川见状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光天化日之下于城外官道劫杀魏忠贤,是赵立河与林中天临时商量的,并没有与他通气,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人追上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若是不追上去,就这么回京,恐怕他这两个结义兄弟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不如兄弟三人一起追上去,看在他靳一川的面子上,即便真的遇到了林中天等人,应该也不会真的伤到他这两个结义兄弟的性命。
“还是先追上去看看吧,真遇到赵兄,再随机应变……”
靳一川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跟着卢剑星和沈炼走了出来。
卢剑星将手下的锦衣卫都叫了过来,命他们在此地看守现场,随后便找了三匹马,与自己的两位兄弟一起沿着车辙的痕迹追了过去。
一路上,周遭的情况可谓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每一位死者的死法都与车队中的尸体相差仿佛。
看得越多,卢剑星与沈炼便越发心惊。
凭借他们多年来办案的经验,眼前的这些尸体,恐怕都是一人所为。
靳一川比他们知道的更清楚,这些人应该都是赵兄的结义兄长付青云所杀。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不仅剑法出众,枪法居然也已经臻至巅峰。
杀起人来,竟不比那些青史留名的沙场猛将弱上多少。
待追至马车翻倒处,卢剑星与沈炼不得不承认,出手之人确实不是他们三兄弟能对付的。
沈炼翻身下马,仔细检查着马车周围的痕迹,脑海中模拟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最终望向车窗帘子上沾染的血迹,语气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收回方才的话,看样子,确实有一伙强人赶在我们之前劫杀了魏忠贤。”
“那尸体呢?”
“许是被他们带走了吧,这群人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杀魏忠贤,想来不是与魏忠贤和阉党有着血海深仇,就是想要借魏忠贤谋划些什么,无论是哪一种,都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死去,更不会把尸体留在这里。”
卢剑星皱眉道:“那我们兄弟该怎么办,没有魏忠贤的尸体,你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沈炼叹了口气:“只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上官了,希望他们能够从轻发落吧。”
卢剑星猛地一拳打在马车上,嘴里怒骂道:“tmd!凭什么咱们兄弟就这么倒霉,这样的好差事落到咱们身上,居然也变得如此棘手,这贼老天难道就指着老实人欺负吗?!”
沈炼默默地听他发完牢骚,忽然道:“大哥,三弟,我倒是有个主意。”
卢剑星动作一顿,转头道:“什么主意?”
沈炼低声询问道:“反正魏忠贤被那伙强人劫走,应该是活不了了吧?”
卢剑星皱眉道:“是又如何?”
沈炼犹豫一二,低声道:“那我们不如伪造一具魏忠贤的尸体,带回去交差。”
卢剑星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你以为随随便便指着一具尸体,说他是魏忠贤,上面那些人就会相信吗?别的暂且不提,魏忠贤身上可是有东厂提督的牌子,拿到那个牌子才能证明他的身份。”
此言一出,卢剑星与沈炼二人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旁边翻倒的马车中传来了靳一川略显古怪的声音。
“大哥,二哥。”
“怎么了,三弟?”
“你们说的牌子,可是这个?”
说着,靳一川从车窗里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刻着五个大字——
「提督东厂·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