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院判,是不是有人给本宫下毒?”齐若姝听到许院判的声音,陡然间恢复了几分精神。
她姣美的五官因为饱受生产的折磨而变得狰狞,一双眼睛更是充斥着狠毒的光芒。
“我要见陛下,许院判,我要见陛下!是太子妃想要害我!”
“丽妃娘娘,产房乃是污秽之地,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岂能踏足。娘娘不要犯糊涂了,当务之急,是把龙子赶紧生下来。”
“可我生不出来。”
齐若姝从来不知道生孩子会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她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下身撕裂一般的痛楚,更是让她疼得死去活来。
“什么污秽之地,分明就是迷信。我不管,我就要见陛下。”齐若姝深深地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选择避孕了。什么皇权富贵,在性命面前都是假的。
许院判一脸为难。
当初就是陈氏还是贵妃时,都不像丽妃娘娘这般骄纵任性。许院判看向一旁的催生嬷嬷……
“许院判,规矩不可破,您还是尽快给丽妃娘娘扎针,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别说许院判了,就连产婆也没有遇到丽妃这样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陛下若是有心进来,早就进来了。外面一屋子奴才,又不是那些硬骨头的文臣,陛下若是强行闯入,难道还有人当真敢拦吗?
这丽妃也真是不懂事。
许院判也知道丽妃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手里的金针分别扎在丽妃的几个要穴上。
丽妃霎时间痛地打了一个哆嗦。
产婆趁此将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进去……
好在催产药起了效果,丽妃的骨盆已经开了八指,产婆用力一拽,在丽妃“啊”的一声尖叫中,拽出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
丽妃也随之昏了过去。
宫女春桃喊道:“丽妃娘娘昏过去了,许院判,你快救救我们家娘娘……”
然而,许院判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目光盯着产婆怀里的孩子。
只见刚降生的小皇子浑身青紫,赤裸的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只见小皇子的右脚竟是有着六根脚趾。
两个产婆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面无人色。
“小皇子怎么不哭啊?”
春桃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顺着许院判的目光看向产婆的怀里,霎时,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叫:“六个脚趾?!怎么会这样?”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抱着小皇子的产婆狠了狠心,在小皇子的屁股上用力拍了几下,可是小小的婴孩却连一丝哭声都没有。
丽妃娘娘生下来的是一个死胎,还是一个畸形儿!
产房外头,皇帝久久没有听到声音,渐渐眉头深锁。
终于,皇帝耐心告罄,吩咐钱有福:“进去看看。”
“奴才遵令。”钱有福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产房,“许院判,丽妃娘娘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钱公公,您还是自己看吧。”
许院判面色复杂。经过今天这一遭,自己这个太医院院判是做到头了,许院判现在只求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其他的,也不敢奢望了。
“怎么会这样?”钱有福看着产婆怀里的死胎,不由目瞪口呆。
他上前几步,待看到小皇子的脚趾后,竟是揉了揉眼睛,心里充满了恐惧。
丽妃娘娘生下了一个畸形的死胎,这要是通过自己嘴里禀告给陛下,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钱有福双手环胸,目光阴冷地睨着许院判:“许院判,陛下信任你,才把丽妃娘娘生产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你,眼下丽妃娘娘人事不省,小皇子还……许院判,咱家看你如何跟陛下交代!”
许院判在这深宫中待了几十年,哪能听不出钱有福的意思。这位钱公公不敢去承受陛下的怒火,才把自己推出去。
罢,自己这把年纪了,是祸躲不过,何必再得罪钱有福,让他迁怒全家!
“钱公公,微臣有负皇恩,这就去向陛下请罪。”
许院判的肩膀耷拉了下去。
钱有福满意地眯起眼,还算许院判懂事。
……
“陛下,微臣无能,没有保住小皇子,请陛下降罪。”
许院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深深地贴在地面上,听候皇帝的发落。
“什么叫没有保住?!”皇帝许久都没有听到新生儿的哭声,心头便升起了一股不祥之兆。
然而,在亲耳听到之后,皇帝仍是控制不住胸臆间如同沸水般翻腾的怒火。
“张景山,丽妃的脉案一直是你负责,你不是跟朕说,丽妃这一胎没有任何问题吗?”
“陛下,臣、臣昨日还给丽妃娘娘请过平安脉,娘娘脉象流利,如同滚珠,兼之气血充沛,丽妃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也康健得很啊……”
张景山在听到小皇子不好的消息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唯恐这把火烧在自己身上,然而还是怕什么来什么!
“嗬……”皇帝嗤笑一声,眼神充满了肃杀:“那你现在告诉朕,小皇子……”
皇帝顿了顿,揪心的痛楚让他无法再说下去。
他对丽妃的这一胎寄予了偌大的希望,丽妃知情识趣,而这个孩子又是上天赐给自己的意外之喜,自己有了张天师献上的秘药,完全可以看着他长大,将他教导成一代明君。
可自己的希望却在此刻彻底破碎了!
这让他如何不心痛!
“朕要见小皇子一面。”皇帝深深地闭了闭眼,藏住了眼底的一丝涩意。
“陛下……”许院判心中一惊,倏地抬起头,“陛下,小皇子已经归天,微臣还望陛下保重自身,切莫再因小皇子继续伤怀。”
若是让皇帝亲眼看到小皇子,那小皇子天生六趾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
钱有福的心中同样惊恐,他跟着劝道:“陛下,您熬了一晚上,恐怕有损龙体,还是先休息一下。丽妃娘娘若是醒来,还需要陛下您安慰呢。”
钱有福绞尽脑汁地想要打消皇帝的念头,都紧张的语无伦次了。
“你这老狗,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朕?!”皇帝被人一再劝阻,早就心头火起了,他一脚踹向钱有福,这一脚可没有留力气。钱有福被踹翻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他紧紧咬着牙,方才压下了喉间的呻吟。
许院判虽然恨钱有福奸猾,可是看着对方这副惨状,不由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来人,把小皇子给朕抱出来!”皇帝暴喝。
大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就在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时,产婆抱着小皇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产房走了出来。
“奴婢参见陛下。”
产婆垂首跪在地上,一颗脑袋都要低到胸口了。
皇帝目光望去,只见小皇子目光紧闭,一张小脸变成了青色,皮肤皱巴巴的,落在皇帝眼里,竟有几分狰狞。
皇帝的那股心痛之感愈发强烈。
这是自己的儿子啊,本是天潢贵胄,却在母亲腹中吃了太多苦,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间一眼……
皇帝脚步沉重地走过去,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目光带着一股深深的沉痛和疲惫。
难道……
就连上天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吗?
皇帝抱着婴孩小小的身体,眼角的余光扫到抖如筛糠的产婆,心头生出了几分狐疑,掀开了小皇子身上的襁褓,
在看到婴孩右脚上的六个脚趾后,皇帝瞳孔一缩,双臂颤抖,险些将怀里的婴孩给摔了。
他连忙合上襁褓,目光如同冰锥一般尖锐、阴寒。
“狗奴才,竟敢欺君!”
“陛下饶命啊……”
产婆哀声求饶,身体不断打着摆子,下一瞬,竟是害怕地昏了过去。
“张景山,给朕滚过来!”
虽然许院判医术高明,为太医院之首,但张景山却是皇帝的心腹,因此皇帝才会把丽妃这一胎交给张景山来照顾。
张景山就跪在皇帝面前,方才那一幕,全都落下了张景山眼里。此刻,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张景山强忍下心头的惶恐,膝行到皇帝身前,接着站起身,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从皇帝的手里接过了小皇子,先是强行撑开小皇子的眼皮,接着用随身的银针刺破小皇子的手指……
一番仔细检查后,张景山摇了摇头:“陛下,小皇子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之所以、之所以……是因为小皇子在母体时不慎呛入了羊水,窒息而亡。而且,据微臣判断,小皇子应是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死亡了。”
“两个时辰前?”皇帝语气冰冷。
那就是丽妃还没有发动,小皇子就已经没命了。
张天师说过,丽妃乃是天赐之女,皇帝对此一直深信不疑,如今,心里却涌起了一丝疑虑。
若是丽妃当真福泽深厚,又怎么会生出一个天生六趾的怪胎?!且还是一个死胎!
自己虽说子嗣单薄,可是这些年,无论是明月,还是雪柔,亦或小齐氏,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健康的。
皇帝看向小皇子的眼神再也不复慈爱,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带下去安葬吧。”
在皇家,早夭的孩子不排序齿,不入皇陵,而是送到皇家寺庙,点上一盏佛灯便罢了。
钱有福心里有了数,陛下的意思便是不会为丽妃的孩子破例了。
“奴才遵令。”
钱有福从张太医的手里接过小皇子,虽然嫌这个孩子晦气,可钱有福却不敢在脸上露出分毫,抱着襁褓退出殿外。
……
太后走到半路,被紧急赶来的翠翘拦下,听说丽妃生了一个天生六趾的死胎,太后顿时精神大振,她在马车内击掌笑道:“报应!”
齐若姝这个小贱人撺掇着皇帝对云绾腹中的孩儿下手,如今自食恶果。
“将此事传出去,齐若姝心思歹毒,是妖邪转世,上苍才会降下天罚。”
太后想到从齐家的下人那里打听的消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齐若姝刚降生四个月就能开口说话,依自己看,根本不是天生早慧,而是妖怪转世!
“皇嫂,如今出了齐若姝的事,再有太子妃的一番运作,这里有大有可为!”
淮安大长公主也觉得老天站在她们这一边。
“云绾这孩子,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哀家听着她被关进牢里就够揪心了,竟然还遇到刺杀,哀家这颗心就如同油煎一般,这一次,哀家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
大理寺的监牢内,外界的纷纷扰扰沈云绾暂且还不知道,但是根据她提前做出的安排,无需外边传递消息,沈云绾便能大致推算出眼下的局势。
“紫竹,听到脚步声了没有?”
沈云绾坐在草垛上头,长睫微敛,一副闭目养神之态。
“娘娘,奴婢听到了。”紫竹竖着耳朵,眼底有着沉思之色。
“来人的脚步声很重,不像是一个练家子。”
可是这么晚了,又有文思九的人在外边把守,除了刺客之外,还有谁会来这里,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来人赫然是大理寺少卿方琦。
“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眼下可安好?”
方琦充满担心的声音传入了耳畔,他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沈云绾主仆的视野内,朝着沈云绾的方向躬身行礼。
“方大人免礼。”
沈云绾抬起眼帘,目光如同春风一般的柔和:“你能冒着风险来见本宫,本宫心中十分感激。”
“微臣惶恐,太子妃娘娘言重了。”
方琦连道不敢。
“太子妃娘娘,若是没有太子殿下,便没有微臣的今日。太子妃娘娘如今受困于监牢,只恨微臣来迟,让太子妃娘娘受苦了。”
“方大人,陛下降旨将本宫关在大理寺,真相没有查明前,你切莫轻举妄动,以免陛下震怒连累于你。”
沈云绾幽幽说道:“若如此,那便是本宫的罪责了。”
“太子妃娘娘,您如今蒙受不白之冤,下官便是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方琦一脸的凛然大义,慷慨激昂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