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若是杀了你,再落一个动用私刑的罪名,多不值当。”
沈云绾淡淡一笑:“你还有什么话,亲自跟王爷说吧。”
说完,只听脚步声响起,萧夜珩跟卢晗之两个人一起迈进了屋子。
看着地上的一截断臂,卢晗之的目光闪了闪。
看不出,王妃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王府里除了孟池,也就周春晖跟王妃走得近。可王妃说动手便动手,面对着一截血淋淋的断臂还能面不改色,真乃“女中豪杰”。
周春晖在面对沈云绾时还能应对自如,可等到萧夜珩的身影不断迫近,他脸色一暗,一双灰败的眼睛有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愧疚。
“王爷……”
周春晖勉强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我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周春晖的嘴里满是苦涩。
少年时的情谊太过真挚,没有掺杂任何的利益,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却渐行渐远,每每午夜梦回,都让周春晖心乱如麻。
一边是家族,另一边却是视同“手足”的人。
“多久了?”比起周春晖背叛的理由,萧夜珩更想知道,他第一次朝外传递消息是什么时候。
萧夜珩的问题没头没尾,周春晖凭着多年的默契听懂了。他垂下眼睛,苦笑着说道:“五年前。”
事到如今,再阴霾下去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既然王爷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背叛,想要查清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五年前?”卢晗之控制不住嘴角的讥笑。
他冷哼:“周春晖,你可真行,居然从五年前就被人买通。你从前是王爷的伴读,王爷一直将你视为手足,我很好奇,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背叛王爷!”
周春晖早就习惯了卢晗之的阴阳怪气,此刻紧紧闭着嘴唇,一副等待赴死的神态。
他这副样子却惹恼了卢晗之。
“你装什么死!怪不得王府里的重大行动都能提前被萧君泽得知,原来是你这个内鬼的‘功劳’,当初王爷在战场上几乎丧命,被送回王府后,侥幸得救,却与轮椅为伴,你就不内疚吗?”
卢晗之虽然很清楚,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可是这个人是周春晖,却让卢晗之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除了王爷跟他的情谊,难道自己跟他的同僚之谊也是假的吗?
“若不是靠着周太夫人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你们周家能有今天吗?恩将仇报,周春晖,你与禽兽何异?”
“你以为我就不为难吗?”
周春晖被卢晗之的连番嘲讽激怒了。
他深深地看着卢晗之:“王爷曾经说过,世家尾大不掉,若想要一个盛世,就必须剪除世家的羽翼。我身为周家的宗子,你让我如何抉择?”
“笑话。难道你为了保住家族的荣华富贵,就要出卖王爷?蛇鼠两端,贰姓之臣,就你也有脸说苦衷!”
卢晗之的嘴巴毒的要命,对周春晖更是极尽羞辱之能事。
“我看,你就是一个重利轻义的小人,你们周家也是如此,这样的家族,就算千秋万代,也是遗臭万年。何况,你既然背叛了王爷,周家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你,就是周家的罪人!”
卢晗之冷笑连连。
沈云绾在一旁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回事?卢晗之怎么比萧夜珩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若不是他没有龙阳之好,沈云绾都要怀疑卢晗之跟周春晖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了。
“我是不是周家的罪人,轮不到你给我定罪。我和王爷之间的事,更无需你插手。”
周春晖冷冷地盯着卢晗之,肩膀上的剧痛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将衣衫浸透,紧紧地黏在了伤口上,连每一下呼吸都痛不可言。
周春晖咬紧了牙根,才压住了将要冲出喉间的呻吟。他声音嘶哑,像是黄连汤:“王爷,春晖不敢心存侥幸,求王爷看在从前的情谊上,给我留一个全尸。”
萧夜珩闻言,一脸漠然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却被一只纤纤素手夹住了剑身。
“萧夜珩,周春晖怎么处置,你要听我的。”
沈云绾的一双明眸撞进了萧夜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内。
她知道萧夜珩是对周春晖手下留情了,毕竟,死亡意味着解脱。
可是凭什么,先不顾念少时情谊的人是周春晖,现在让萧夜珩顾念旧情的人也是他,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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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把人杀了,岂不是死无对证,到时候,周家还要倒打一耙,去跟父皇讨要公道,我们又去那里说理?”
沈云绾弯起了红唇:“我会好好医治周春晖的伤,保证他生龙活虎,除了少只胳膊,就跟正常人一样……”
“王妃……”周春晖没想到沈云绾如此狠毒,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么看我做什么?若是换了其他人敢背叛王爷,我会把他碎尸万段。王爷顾念旧情,我才看在他的份上饶你一命,你可不要不惜福。”
沈云绾露出一朵甜美的笑容。
“你放心,我保证你回到周家时一定白白胖胖的。”
殊不知,她的笑容落在周春晖的眼里却比妖魔还要可怕。
周春晖哀求道:“王妃,我知道我该死,但我没有选择。”
“闭嘴吧。”周春晖的嘴脸让卢晗之看不下去了。
“你有什么苦衷?不就是你们周家想要跟以崔家为首的世家共享天下吗?这也叫苦衷?我看你这是美梦破碎。”
“卢晗之,你也是世家的一员,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家族就此沉寂吗?周家已经存世百年,我身为宗子,不能看着周家毁在我手上!”
“宗子了不起?难道我不是?始皇当年如何?如今秦朝还在吗?你周家又算个什么东西!家族想要兴旺,靠的不是跟水蛭一样,吸朝廷的血、吸百姓的血。家族想要兴旺,靠的是读书出仕、一展抱负。”
“你自然能冠冕堂皇,卢家人才辈出,可若是你们卢家以后再也没有成器的子弟呢?若不靠着荫恩,就会立刻从世家中跌落。”
周春晖一脸嘲讽,卢晗之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笑话,要是卢家只剩下酒囊饭袋,活该就此沉寂。不然把那些废物摆在朝堂上头,是等着他们给家族丢尽脸面吗?”
范阳卢氏虽然声名赫赫,卢家子弟与有荣焉,卢晗之却是一个异类。
“前朝的郭家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把一个傻子皇帝扶上皇位,后来,各路义军纷纷‘讨逆’,郭家竟然与虎谋皮,和北蛮达成了交易,放蛮子入关‘驱虎逐狼’!可笑的是,北蛮人杀进京城以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郭家,男丁悉数斩于刀下,女眷尽数沦为了这群畜生的泄*欲工具。”
卢晗之看着周春晖变了脸色,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更加冷漠。
他的神情近乎残忍:“就是年逾花甲的郭太夫人都不能幸免;甚至,死后尸体都要被糟蹋。周春晖,若是你们当真把萧君泽扶上了皇位,郭家就是前车之鉴!”
“你以为我们会跟郭家一样短视吗?”
听了卢晗之的话,周春晖心中虽然寒意阵阵,但是更愤怒于卢晗之居然将他们几家跟郭家相提并论,简直荒谬!
“便是我们周家名声不显,可是崔家门风清贵,家中无一作奸犯科之人……”
“好笑,沽名钓誉罢了。”
卢晗之不屑地打断他。
“据说崔家嫡女佛口圣心,若不是当年她美名远播,也不会让陛下亲自找崔家的家主商谈婚事;可崔瑶仙给我们王妃提鞋都不配。”
卢晗之这话可不是恭维。
他性格孤高,从来都不屑拍马屁,这句赞美完全发自真心。
这些年,王爷身边的人肃清了一波又一波,如筛子一样过了无数遍,可无论是王爷还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周春晖。
王妃才嫁进来多久,先是沈姑姑,还有名单上的一堆暗探,现在又是周春晖,无论藏得多深,全都被王妃揪了出来。
崔瑶仙若不是靠着崔家这棵大树,恐怕在王妃手里走不了一个回合。
周春晖不仅烂了心肝,眼睛也瞎了。
此刻,卢晗之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卢晗之,就算我一叶障目,也是因为我身陷局中。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卢家就是你的一言堂,你自然没有我的顾虑。若是有一天,让你在卢家和王爷之中选一个……”
“这还用说?”
卢晗之嘲弄地掀了掀唇角。
没想到,周春晖直接打断他。
“你该不会说,你对王爷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吧?就如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从来不信你有多么忠心?”
“我说周春晖,在你这里,只有两个选择,家族,或者王爷。对我卢晗之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我只忠于我自己。”
卢晗之真是后悔自己当初的眼瞎,居然会把周春晖引为知己,这种虚有其表的家伙,就他也配?
恐怕周春晖就是自己此生唯一的缺点了。
卢晗之为之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