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国姓爷!多铎那贼子授首了!国姓爷您真是洪福齐天,英武天授,护佑我大明乾坤再造、幽而复明呐!”
“咱本想活捉的,但他和身边的侍卫凶顽反抗,拼死不降,咱只好乱枪攒射。原本是想打倒了捆缚,但没收住手。”
入夜时分,随着曹变蛟亲自带队急吼吼回来献功,多铎授首的消息,也算是彻底传遍了明军中军大阵,一时间欢声雷动。
有些不知死活的,甚至当着朱树人周遭起哄,喊起了万岁,着实把朱树人都吓得不轻。好在对方没有加称谓,倒也可以解释为庆贺大明万岁,足以遮掩过去。
“国姓爷这等文韬武略,英明神武,自领兵以来,从未一败!果然不是我大明不行,是当初先帝没让国姓爷统揽全局,国姓爷管不到的地方才糜烂至此!”朱树人身边那些没文化的武将,纷纷如是狂赞,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倒。
而顾炎武等文官幕僚也不甘示弱,跟着掉书袋子歌功颂德:
“还是今上圣明呐,虚怀若谷,君子不器,以天下兵权军政授于国姓爷总统,用人不疑。孙子曰,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此之谓也!
但凡我们汉人能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不疑内乱,区区数十万鞑子,还不是翻手可灭!”
朱树人虽性格谦虚,但偶尔被这么吹捧一番感觉也不错。
这可是击毙了多铎,还不能爽一下么。
不过他终究是自制力非凡之人,只是略微享受了半晌,便敲打众将:
“多铎虽死,还有些残敌未曾追剿殆尽,众将士不可懈怠,宜将剩勇追穷寇,完颜叶臣、张存仁等辈,我一个都不想让他们活着回去!过几日得胜回朝,再贺不迟!”
曹变蛟等将领也是一愣,在他们看来,这江南大地,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多铎都死了,其余哪里可能逃得掉?难道还能插翅飞过长江不成?
但被国姓爷提醒,他们也收起了暂时的狂喜,决定好好把顺风仗打完。
朱树人的预料还真就没错,虽然清军残部不可能插翅过江,成建制逃跑,但化整为零、假扮逃兵士卒,少量蒙混过关,那还是有可能的。
因为多铎目标太大,而且是明军主力追击的重点,随着刚才战线的拉扯,清军南北两翼偏师,还是颇有些溃兵化整为零了。
明军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追击到深夜,也不得不暂歇,次日再战。
多铎带来的五万清军主力,在这一天的决战和后续拉锯追击中,倒有至少四万多被杀伤被歼灭被包围迫降,但还是有好几千人成功退却逃跑。
北翼的蒙军旗轻骑一两个甲喇,直接逃到了长江边,化整为零,后续还要浪费明军不少时间慢慢搜剿。
其中个别人能偷到小船渡江,或者扎筏尝试渡江、淹死江中、或被明军水师截杀,也都不乏其例。
南翼的李成栋部新降汉奸军,崩溃得最早,虽然死伤被俘惨重,但死硬逃命的那些人,也因祸得福逃离了战场,回到了江阴城外的清军大营——
因为李成栋崩溃后,江守德蔺养成就急于抵定大局,立刻调转枪口侧击多铎中军的南侧软肋,根本顾不上追击李成栋这种小杂鱼。
他第一个溃,却最后被人注意到、试图追击,自然逃得最远了。
江阴大营内,原本还有三四千清军二线部队,加上此前历战积攒的伤兵病卒,再结合少数逃回的骑兵溃兵和李成栋亲军,全部加在一起,在江阴大营内重新集结起了一万三四千人。
不过五万主力都被彻底打崩了,这一万三四千人还能翻起什么浪来?何况其中的伤病人员都占了一半以上。
当天深夜,这伙清军就连夜商议是否应该弃营逃亡,但王爷都死了,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众将也不知道叶臣、张存仁等的死活,不知道该不该等候接应,最终没有吵出个结果。
李成栋又急又气,但人微言轻也没办法,他的部队也打仗加逃亡了一天了,体力衰竭已极,便不管这些守营清将吵闹,自顾让部队先抓紧睡觉休息半夜。
明军也不可能昼夜追击,也要休息,便耗到次日、腊月二十七上午,才继续进兵,进逼江阴城西的清军大营。
……
经过一夜的休整等候,守营清军也总算是渐渐确认了完颜叶臣、张存仁同样没能逃回来。
与此同时,多铎中军逃回来的溃兵败将,也带回了一个新的噩耗,让清军内部几乎掀起一阵新的内乱。
“王爷之所以惨败,是因为李成栋提前跟明军勾结、已经暗约投降,决战时撤开南线任由明军渡过横塘河、痛击王爷南侧软肋,这才导致中军崩溃!”
这番说辞,几乎是逃回来的多铎中军将校统一的说法,显然他们在最后崩盘时,都被明军的瓦解攻心之言骗了。
听说这事儿后,大营内的满蒙留守将领自然是普遍哗然。
因为另一个旗的统兵主将也被多铎带去送了,所以营内如今能找到的、以及成功逃回来的最高级满人将领,也只是副旗主级别的贝子尚善。
剩下的满将自然都唯尚善马首是瞻,要求尚善立刻召见李成栋,摔杯为号将其诛杀以防内乱。
尚善被吵得头晕脑胀,觉得似有不妥,但也怕变生肘腋,湖里湖涂就答应了。
对面的李成栋因为溃逃得早,并不知道后续多铎中军被杀穿时,明军散播的流言,也就不疑有他,直接来了。
他心中也是惴惴,只当尚善是要责问他决战时首先溃败、导致带乱了友军阵脚的事儿,一路上在心中默念开脱罪责的台词。
然而这些台词根本没用上,他一进到中军大帐,尚善只是先虚与委蛇了几句试图稳住他、让人把他引到侧席落座。
见李成栋刚坐在马札上,腰间佩剑因为身体蹲低碰在地上、而不得不解开放在一边。尚善立刻就一挥手,立刻有刀斧手出来把李成栋按住。
李成栋一惊,连忙鱼跃而起想要拿剑,却已经被七手八脚制住。
“贝子爷你这是何意!我军刚刚大败你还要同室操戈不成?末将确实有先败之罪,但也不止于此吧!”李成栋又惊又怒,厉声大吼。
“李成栋,你勾结南蛮子,背叛朝廷,出卖王爷,你当我们还不知道么?逃回的中军残卒,人人都说你勾结蛮子,故意放江守德蔺养成过横塘河、偷袭王爷侧翼!”
李成栋大吼:“我冤枉!是明军在南翼泥泞野战之地,忽然部署了重炮,轰得我军在河边立足不稳,这才退却的。没想到部队刚一退却就收不住脚了,这是我御下不严,治军不力,不能令行禁止,但何谈投敌?我若是投敌,如今还会回来么?”
“南蛮子能在野战之中,随着战场移动、往前沿灵活部署重炮?这怎么可能?”尚善一脸不可思议。
李成栋:“贝子不信,可以隔离我军中将校,一一询问当时被炮击始末,若是他们所言不一,我甘愿伏法!”
尚善一时举棋不定,就让人去飞速简略查问了一番,还真就是南翼清军战场上突然遭到意料之外的炮击,才导致他们退后放弃和横塘河防线。
但双方已经撕破脸,尚善也有些骑虎难下——现在李成栋已经跟他关系这么恶劣了,就算好说好话安抚,对方也未必会再死心塌地帮他效死。
他也只是讪讪地说:“李将军不要怪罪,不管怎么说,你先败之罪是实打实的,本贝子刚才那番殴擒,也折不了你的罪过!
再说就算是明军内应,也就未必不会重回我大营,说不定就是来再赚一次,里应外合的!”
李成栋到了这一步,也没心思跟尚善扯皮了,他知道双方已经留下了裂痕,只想谋划着如何死里求生。
被尚善这么一指责,他也是灵光一闪,顺水推舟:“既然贝子还是不肯信任留我在营中,我自率军当先突围便是!也算是为贝子和诸同僚杀出一条血路,明我心迹!
我愿带兵绕过江阴城,往鹿苑等处突围,能杀出去多少是多少!如今再留在此处,不出数日就会被明军全数围歼!”
李成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西边,明军的追兵已经很近了,昨夜因为疲惫,明军也要睡觉,今天上午就又开始追击了。
只不过清军在江阴城西驻扎了足有半个多月,营垒也很坚固,所以死守营地的情况下,明军才没有立刻强攻。
此刻他们聊天的当口,已经隐约能听到零星的炮火,显然是明军那种新式的轻便骑兵炮,也逐步随着主力部队运到了前线,即将完成全面部署。
尚善听了李成栋之言,也意识到昨晚的吵吵完全没意义,现在想什么守营方略都是白搭,彻底惨败是绝对的,唯一有意义的只是想办法化整为零多逃命几个出去。
他于是也点了点头:“好,便依你所言,我命你绕去城北,分兵两处,分别堵住黄公山山顶大寨的明军,和江阴城北门,组织阎应元出城拦截。我自会率领轻骑绕过江阴城北前往鹿苑港。
只要你能护住我绕过江阴城,活着回到江北,我自会跟你串供,把战败的罪责推给其他死无对证的将领。否则你就算独自逃回江北,以王爷战死的大罪,你也逃不了活路!”
李成栋听了,几乎牙齿也咬碎了,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只有赌了,因为如果其他高级将领一个都没活,就他活着回去了,那也会被多尔衮砍头的。
他这种汉将,如今根本不缺,也不值钱。要是救一个满人高层回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但要是尚善逃脱之后翻脸,不肯帮他美言文过饰非,他就很被动了。只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得选。
……
李成栋应诺之后,江阴大营内的清军也很快出现了骚动,一些伤病残卒被留在了营内,也没被通知到,上命只是让他们死守营垒。
尚善和李成栋却已经开始部署逃命的事儿。大约半个多时辰后,随着明军又有几门骑兵炮被拉来,火力准备愈发勐烈,尚善和李成栋终于带着五千人,弃军突围,往东而去。
如前所述,多铎尚在时,就反对这种绕城而过的举动,因为江阴周边道路狭窄泥泞,从城北绕过的路还会被明军拦截侧击,很有可能导致后军被割断,首尾不能相顾。
但事到如今,尚善就是准备彻底放弃殿后部队当肉盾了,被分割就被分割吧,能活着逃出去几个算几个。
所以,说句实在话,若是他们此刻肯誓死顽抗到最后一兵一卒,那么凭借营垒和最后一万多人,也是有可能在守营战中多消耗掉明军几千条人命的。
毕竟清军战斗力还是精锐的,还是防守一方有地利,哪怕伤兵多,两三条命换掉明军一条命绝对能换。
但人都有求生欲,尚善并不关心自己全军死绝之前能不能多换几千条明军的命,他只想搏一个活命的机会。
所以,被他留在营中的全部伤病士卒,和二线杂牌鱼腩,就直接成了明军追兵的菜。
追击明军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清军残部主将逃命,他们还是按部就班地攻打。等明军冲上来时,清军已是一触即溃。
最终,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天,就又结束了,明军仅仅战死数百人,就消灭了营中六七千人。
被尚善和李成栋带走的那部分,也有六七千之多。
而江阴城内原本一直被困守的阎应元,倒是一直很敏锐,
这几天虽然还是被清军围着,但他已经从清军的乱象中察觉到了多铎的主力很可能已经受挫了。
他在江阴城北,也有一直让人紧盯着绕城而过的要道,此刻发现清军迂回,他也颇有胆气地下令开城出击拦截。
城中其他守将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府台大人不可鲁莽啊!当初被围之前,国姓爷交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死守城池,便是大功一件了。贸然出城野战,会不会中了清军诡计?这不会是使诈吧!”
阎应元厉声鼓舞下属:“城西炮声都响成这样了,昨日开始还有那么多乱兵出营回营,肯定是清军彻底大败了!他们如今就是想逃命!
我们憋了那么久,也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否则若是让他们进了苏州地界,又要祸害多少百姓!”
众将这才不说话了,他们也清楚,把敌人放过江阴防线的话,其他经济富庶之地也会被渗透杀戮劫掠,对经济的破坏是绝对不小的。
仗打到了这一步,虽然明军此前也没法有信使直接杀穿围城给江阴守军送信,但凭借着望远镜,大家也都多多少少能看出些战局进展端倪。
最终,大家很快商量出一套部署:阎应元继续守城,确保不出意外,由副将陈明遇带兵出城截杀从城北绕城而过的清军。
一旦发现有诈,比如清军返身杀败了陈明遇,想趁机夺城,那阎应元也不会开门接应,以免坏了大局、连累江阴城门被夺。
陈明遇必须靠自己的兵力,跟清军死战到底!自己死中求活!
陈明遇也知道肩上担子责任重大,选了数千死士,每人干了三碗烈酒,把碗摔了,这就带兵出城,还对阎应元承诺:
“阎府台放心!若是鞑子有诈,我等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求你开门纵敌接应的!将来你记得多杀几个鞑子给兄弟们报仇,到兄弟们坟头把最终全灭敌军的消息跟咱说一声就是了!”
摔完酒碗,陈明遇就带着江阴义士开门出击,势如疯虎直接冲到黄公山下那条小道,直接扎在尚善和李成栋之间,跟想要绕城逃跑的清军战在一处。
而黄公山大寨上的明军,看到了江阴守军都果断出击了,他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杀了下来截击。
黄公山明军是背靠长江边的江阴码头的,这些日子一直可以得到物资支援,还偶有水师援兵添补,自然不怕出击。
两军南北夹击,顿时把清军突围部队又截为数段,首尾不能相顾,杀得大败。
清军若是有心一战,原本战力倒也绝不在这些明军二线部队之下。但问题是他们早就知道己方最终必败,王爷都死了,根本不想打,只想逃命。
如此混乱之中,自然是被陈明遇等捡漏了不少斩获机会,数千人直接被打崩覆灭。
也算是天道酬勇,陈明遇虽打得有惊无险,但这也是他敢死争先应得的。虽然最终并未直接杀到尚善、李成栋等清军突围部队主要将帅,却也杀得一两个甲喇额真,杀得真满两千余人。
这样的军功,搁平时绝对够直接让参将跳级升总兵了。
清军只剩几股数百人的小部队,化整为零逃散,一路逃去鹿苑等地,临江找小船试图摸黑偷过,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部队能站稳脚跟。
……
江阴战役,最终在腊月二十八彻底收关,江阴大营内的清军,在短短两天之内,被明军摧枯拉朽彻底肃清,
那一万多清军也彻底完蛋,只剩几股数百人数十人的小部队逃出去,逃亡总人数绝没超过三四千。
江阴这边结束战斗后,朱树人还得分出时间,把南线最后一点小钉子拔除一下——此前决战时,明军还未攻击武进县和金坛县。
这些县城虽说在确认多铎战死、清军主力覆灭后,很快就会军心崩溃,或试图突围逃跑,或试图化整为零,守军也会不敌而降,但终究是需要时间的。
明军从腊月二十七开始,一手处理江阴战场,另一手就分兵解决二县残敌。最终也花了三天时间,直到除夕才算是草草光复二县,算是彻底收服了被多铎一度占领的全部江南领土。
而当地还有些散兵游勇逃敌,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彻底肃清抓捕干净。
但这些细节,朱树人已经顾不上亲自操心了,他只求拿到了多铎等人的尸身,还有江南全境各县光复、江阴大营彻底拔除的消息,就立刻飞速让人运回南京城,他还想赶在隆武元年的元旦,向朝廷献功献俘呢。
他此前可是私下里说过,多铎的事儿就该在崇祯年间解决,这种豪言壮语最终能实打实兑现,也是一桩美谈,对全军士气和朝廷人心凝聚都会有莫大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除夕当天一大早,确认了初步战果后,朱树人从武进县西返,亲自策马奔驰了近二百里,赶在半夜前回师南京。
数千骑兵护卫着他,也是让南京城破例了一次半夜开城门,迎接朱树人先回宫献功。次日一早,再正式举行入城典礼的仪式。
而南京城内的百官,尤其是那些高层阁部重臣,哪怕是半夜,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喜讯。
——
ps:今天也不拆章了,就这些。又要换地图了,我得梳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