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军团,原来是你们那就不奇怪了。”尼布说。
“你不会害怕了吧?”御名说。此刻她的状态并没有太好,活体金属的全力流动循环赋予了她超越人类生物极限的全方位力量,但没有大量携带冷却剂的她却无法支撑太久,一旦活体金属沸腾,她就只能在两种死法之中做选择。
不过在这些坏消息中还是有一点好的,那就是这场混合着寒冷大风的暴雨,加上现在她因撕掉裙摆而没剩多少的晚礼服,看起来性感香艳的画面却提供了良好的皮层散热。她在暴雨中出汗,两种液体在浑身裸露皮肤外此时不断地蒸发,形成了氤氲的浓雾,被风卷乱打散又重新升腾。
御名左腿发出尖利的啸声,向前踏出,如同从天而降的大型锻压锤砸进地面,整个人呈海啸之势突进而来。
尼布笔直地把刻着繁琐花纹血槽的短刺丢出。爆闪的银光旋转着绞杀大雨,一切挡在锋锐之前的东西都被巨大的应力挤开,极高的相对速度下御名想要躲闪都来不及,短刺在灼热的肌肤上溅出滚烫的鲜血,御名的手掌被切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这种情况之下御名靠着变态的身体控制并没有被阻滞,手中的“公牛”在一瞬间举起顶着尼布的肩膀扣下了扳机。尼布的左肩胛骨遭受了巨力冲击,内嵌多层锰化合金的“利齿子弹”直接把血肉搅成烂泥,然后从后肩飞出消失在黑夜之中,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极其自然优美的动作探出右手,布满鳞片的护手随意转动,空气中响起了接二连三头皮发麻的噼啪声,手甲上的逆鳞化作可怕的倒刺,击中了御名的腹部,沉闷的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撞击的触感,黑影的活体金属能够使用内能改变细胞的性状,使得两者结合后在一定范围内让皮层硬化。
御名遭受了重击,整个人向后侧身滑出去十多米之远。
还是同样的情况,即使贴到面前交手,御名还是没能看清楚这个男子到底是怎么出手的,那只右手就像是跨越了时间,在暂停的时空中冲击了自己,等时间恢复流动之时自己只能感受到已然造成的疼痛与伤害。
御名紧紧握着那柄空了一个弹仓的左轮。这把魔改过的“公牛”是黑影军团机械小队的杰作,利齿子弹在突破人的表皮后会抛掉头壳,内部的微雕转刀在肉体中前进,就像是偏远星球上修建地铁的盾构机,她不相信这个男子会一点事没有。
尼布也被子弹的冲击惯性带着趔趄了两步,站直了身体大口喘息,感受到自己的左肩麻木,检查了一眼,在短短的十秒钟内那里的伤口深处已经开始止血结痂,对于他来说已经并不影响战斗了。他并没有出全力,所以对眼下遭遇的伤害也有着心理准备,他把主动权交出本就是要看看这个星海黑暗世界的传说到底有多强。他不畏惧死亡,却害怕自己见识不到更强的力量,曾经的他没有资格逼出黑影的全力,如今他却很有信心做到。
手甲的倒刺层层翻起落下,尼布没有再做停留,再次先手发动了进攻,身形在大雨和水雾中贴着地面冲刺,手掌朝着御名握枪的手腕抓取。
御名又一次突兀地失去了尼布的行踪,但她已经坚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这个男子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瞬移”,但那绝对是障眼法似的原理,自己的运动能力绝对强于对方。她抬手连续开火,在尼布冲到近处之前清空了转轮弹仓,五发子弹的枪火喷射,弹道经过眼球中的纳米计算机演算,封锁了前方一百八十度内所有可能的突破路径,而最后一个留出的方位,御名则全力沸腾注满活体金属的血液,一记鞭腿直冲而去。
五发子弹出膛,大雨中只响起了一声枪响,运动能力极限状态下的德尔塔队长比之蕾和樱也不遑多让,多次开火的运动间隔被全力榨取的身体机能给压缩到了极限。
大厦之顶的空气已经变得十分焦灼,浓浓的水汽已经蔓延到了建筑物之外,两人短时间的几次交锋竟然在这一小片区域内改变了雨势。
这个时候任何的怯懦惊惧都是毫无意义的,更加强大的意志是存活下来的关键因素。尼布的身体已经是一道闪电,如掠海的鱼鹰从海面分开了一条水线,御名却更快,那道鞭腿是超越了闪电之速的流光,带着势不可挡之势撞向唯一可以避开子弹的方向,就算撞上的是一块帝国标准七的合金,腿折之后也将把合金摧裂。
时间在这个时候无比珍贵,却又最难留住,两人的身体终于撞在了一起,御名的右腿不出意料地击中了尼布的左手臂,巨大的能量传入直接折断了大臂和肩膀的连接。尼布深知自己没有“硬件”上的优势,对方是算定了自己只能从这个方位出手,因为如果硬接一发子弹,喷溅的鲜血和慢了一瞬的身形必定使得对手能捕捉到自己,那么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所以不用权衡,身为红岩集团“昆仑”生物基地出来的巅峰造物,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使用已经受伤的左手作为牺牲品,为自己的右手和身体开道。这是最优的解法,他藏着一个对方绝对不可能知晓的秘密杀手锏,他的身体能够违反常理的运动,抛却所有正常人类与生俱来和后天学习的动作姿势,在左手受到惯性冲击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够靠着另一半身体自如行动。
当左手大臂与对方小腿接触的那一刻,他已经忍不住想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此刻那些艺术家吩咐给他的任务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杀死这个午夜梦回中的噩梦级敌人。
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流进地面的雨水之中,染出了一大片红色。尼布还是低估了黑影的力量,那是超越了人类生理极限直逼工业机械的怪兽级巨力,所以他的左手不是粉碎性骨折,而是被齐根撞碎,一条手臂如同破布似的飞了出去落在了一个车位之中,但他还是赢了。御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的右手竟完全不受左手的影响而动作变形,带着虽不及那一鞭腿但已然是人类极限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扭断了皮下的所有身体组织,然后护手上的逆鳞全部弹出,在御名虚弱之下割断了手部的动脉血管。原本只有黑色与白光的楼顶变成了鲜血的海洋,既有胜利者的也有失败者的。
如果御名随身携带了冷却剂,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尼布,因为动脉破裂并不足以让黑影失去反抗的能力,而尼布现在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可能,他的伤势要比御名重得多,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御名血液出现了暴沸,那是活体金属失控的征兆,这样情况下如果不立即注射冷却剂还要强行运动身体,那么就会死在活体金属中毒之中,那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最剧毒的毒药。
尼布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自己还能拖着残缺的身体蹒跚地行动,失去左臂的巨大伤口无法杀死他,作为人类基因改造的完美者,他的凝血造血能力极强,所以毫无疑问,现在是他胜利了。
他右手支撑着缓慢爬起,拿起地上掉落的短刺朝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御名走去,击败对手的王者自然要去摘夺属于胜利者的王冠,那是无可比拟的荣耀,更何况那是黑暗世界不可触碰的传说,尼布无法欺骗自己忍住割下对手头颅的诱惑。
引擎的爆鸣声从远端高空传来,巨大的黑影显现在夜空之上,那是一架巨嘴鸟旋翼重型攻击直升机,轰鸣声来源于其尾部加装的快速机动涡喷引擎,这是内务部执行任务的招牌空中攻击载具,以性价比着称,是内政厅老爷们批经费最慷慨的项目。尼布知道这不是内务部来找麻烦来了,那是来接应自己的人,尼布知道自己老板手眼通天,内务部有他的人是早就了解的情报。如今直到这时还没有见到那个原本自己目标的身影,看起来老板的计划确实是出现了一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这个女子身上的秘密绝对是老板感兴趣的东西,尼布不打算等下去了,打算带着这个女子的尸体与来接应的直升机直接撤离。
直升机开始慢慢的下降高度接近大厦之顶的停机坪,不过看起来没打算真的降落,而是悬停在十几米的高处。
“放一个升降梯下来!”尼布在蹒跚走动的过程中找回了在战斗中掉落的微型通讯器,按照老板给的加密信道接入。他现在无比虚弱无法正常行动,所以攀爬不了简易悬梯只能使用重型直升机机腹的柔性升降平台。
直升机上的人没有理会尼布的要求,只是仍旧全速运转着旋翼静止在空中,夜空中的巨嘴鸟不知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有什么危险在悄无声息地迫近。
终于,地上的御名已经意识模糊,等了十几秒后,直升机腹部的圆盘突起缓缓下落,略带柔性的八条钢缆拉着平台逼近地面,直升机机师回应了尼布的呼叫,示意动作迅速一点不要在这里久留。
尼布靠近躺在地上的御名,想要用拖曳缆绳挂住脚踝。就在这时,大厦顶部的安全通道大门突然被撞开,尼布循着声音看去,愣住了。
一道黑光如同箭一样射出,撕破了黑夜的面纱,击中了愣住的尼布,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爆开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直升机上的内务部突击队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暗中,看似一切都尘埃落定,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突然冲出来的青年,可“刺客”却从另一个角落发出了致命一击。
在战场行动之中时间就是性命,任何的迟疑都会付出血的代价,直升机上的突击队都明白这个道理。机师和副手赶忙操控直升机转向,弹道扫描计算机通过机头的探测阵列很容易就找到了开火者的位置——离这里一百米左右的一座地标灯牌顶端。可刺客也很专业,在开火之前早就看到了如此显眼的直升机,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打算放过这个一伙的庞然大物。巨嘴鸟两侧的量产版GAU火神炮还没来得及锁定开火,刺客早已马不停蹄地插拔了双排弹匣,为大口径的电磁狙击步枪换上了平头圆柱形的Emp弹药,随着不间断的七次开火,直升机被接连击中。巨嘴鸟的机枪还在喷出火蛇,但已无济于事,直升机的所有电路系统都被烧毁,效费比极高也就意味着保险措施的阉割,机师无法紧急重启动力系统,所有人都只能逃命。
五号默默地看着直升机盘旋倾斜,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发出最后的嘶鸣,机身旋翼停摆,没偏移多远就撞上了大厦主体外墙,燃油管线在旋翼根部破裂,化作一团火球朝着中央城的主干道坠落。
直升机在大厦上滚动砸碎了一路的玻璃,落地溅起了冲天大火,熊熊燃烧的残骸很快就会燃尽可燃物,毕竟再怎么节约,帝国的载具根据要求也会大部分使用阻燃材料,可这场大火引爆了街道两旁的树木和车辆,火势彻底蔓延开来,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大厦第一层外到达的执法队火速疏散人员,打开了主干道上的消防器具开始紧急灭火,通过嘴型都知道嘴里骂着什么脏话。
五号没有轻松的感觉,击毁一架直升机并没有意义,杀死那个重伤了队长的男子也不算什么,她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彻底暴露了行迹,每过一分钟她们的危险都在增大,这里的一切一定已经被欧琛的超级智能网络“A”分析完毕,等待她们的将是这个帝国最可怕的暴力截杀,共进会不会放过砍断殿下手脚的机会。
她等不及二号和她汇合后再商量对策了,队长如今生死不知,显然已经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从这座地标灯牌高塔的顶端了望,中央城-皇城节点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这意味着封锁已经开始,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会从欧琛中枢向外发送。五号是德尔塔小队的新成员,但她并不缺少黑影应有的素质,战斗与死亡都是与黑影如影随形的东西。帝国安防最高等级启动后,“A”拥有一定程度上绕过军部的权力,她们需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之后呢?等待她们的只有力竭战死。
在没有支援和安全屋的情况下从欧琛逃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之一,这就是她们所需要面对的真相。
五号取出重型电磁狙击步枪的核心供电模块,把占据绝大部分重量的枪身扔出了平台外,然后收起伪装帆,拿起放在一旁的滚轮滑扣扣在了灯牌塔的中央绳索上直接跳了下去,塔底围栏之外有一辆准备好的车,她要开着这辆车去楼顶才行。
“二号。”五号在高空中极速下坠,粗壮的钢索上冒出一连串的火星。
“我在。”
“去楼顶等我,队长在楼顶需要你帮助,我们如今只能从空中撤离。”
“我已经在路上了。”
“殿下的弟弟也在楼顶,你先和他汇合。”
“好。”
暴风雨在不断地拍击着大厦,随着阿列特的到达,一架货梯的大门也变得苍白然后破碎,那个怪物同样进入了停车场,彷佛是感受到了生命流失的气息,它疯狂的扭动起来,循着鲜血的轨迹朝着躺在地上的御名扑去。
阿列特认出了地上所躺的那个女子,黑影军团的每个队长他都在皇姐那里看过资料。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在虚幻之中觅食,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一如曾经在一号基地上的那次,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向祂求告,祂必应我,那是战争的钟声。”
耳蜗里的微型通讯器响起刺耳的声音,艺术家念祷着那个令人害怕的话语,像是有着蜜糖的魔咒,阿列特的意识在这一刻丢失了。
他的手动了,脚步轻点,挡在了怪物和女子之间,无垠的死气在四周蔓延,楼顶的气温骤然又下降了几度,而那头怪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阿列特站在没过鞋底的积水之中,这里是那头怪物的必经之路。
怪物冲到了他的身前,阿列特抽刀出鞘,手腕翻覆,一轮黑色的新月冉冉升起,怪物的行动戛然而止,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却没有溅起雨水。这是割裂的亚空间,死亡行者在世界的夹缝中战斗。它的身体被切成了两截,中部以下已经失去了动静,而上半部分则还在孜孜不倦地爬行,朝着那个女子,想要吃下那鲜美的食物,阿列特或许潜意识里意识到,这些毛骨悚然的怪物和他沉没在死亡之海中一样,只不过他手边有能抓住的树枝,而这些可怜的生物只能渴求生命以期脱离苦海。
这是无比诡异的一幕,楼顶只有一名男青年和一名女子,却像是存在着四个生物,男青年身上的那个人看着暴雨如注的地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雨线飘荡开来,面前地上的雨水无缘无故地蒸发,像是一条河流彻底卷走了某个挣扎的生命。
时间很快流逝,两分钟过去。
二号一步跨入雨中,看着倒在地上的御名立即奔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低着头的男子。
今晚的夜空是如此的喧嚣,黑色的浓密云层像是一座又一座起伏的山峦,无数的银灰色巨龙在闪电雷暴中穿梭,离此处的千米高空之上,那些涂着暗蓝海军刀剑的运输机的推进器在疯狂吼叫。
简单进行了包扎,御名的出血已经基本上止住,黑影的血液中的活体金属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失血的速度,但这并不意味着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附带的一系列暗伤才是可能要命的伤害。
做完这一切,五号的越野车也开了上来,四个小型反重力引擎放射着蓝色光芒,二号心说终于可以撤离了,于是四周看了看,找到了那个在雨中发呆的青年,拉着就准备走。
这一拉倒好,阿列特的身躯直接倒了下去,二号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她低头皱眉看向这位五皇子,想要弄清楚怎么了,却发现青年的眼睛紧闭,翻开一点眼皮出现的瞳孔涣散无神。二号看着那在雨中有些苍白的脸,伸手触碰了一下面庞和头,这个动作像是情侣之间的亲密触碰,但在此时,二号是在检查阿列特的身体情况。
她的眉间折痕更深了,手在微微发抖,那不是癫痫之类的病发症状,而是触碰到了高温后的自然反应。阿列特的额头滚烫,二号心里凛然,这已经不是发烧或者感冒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清楚的事情才会使得状况如此。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二号运转起身体内得活体金属,靠着增强后的力量夹着两个昏迷得不省人事的人挪进了车内,关上了车门。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睡着么?”一个声音响起。
阿列特迷迷糊糊间一个激灵,而后莫大的恐惧向他涌来。
手掌拿起,细密的流沙从指缝间滑落,没在手中留下一点痕迹。戴着粗壮锁链的男子拖动着身体,走路发出磨砂碎石子的叽叽声。
男子并没有遮盖面貌,浑身上下的景象都直白地显现在阿列特的瞳孔之中,他似乎从男子身上看到了漆黑夜晚中的光芒,毫无光源的沙漠海洋中,这点光闪耀着突兀的黑色。
恍惚间男子的身体被无限放大,那不是黑光......是一轮黑色的太阳!没有燃烧没有跳动,就那么静静地挂在天空之上,黑色太阳之下的大地,滚滚黑色的河流蜿蜒......从脚下一直跨越了地平线,然后在身后出现,浪涛翻涌永不停息。仔细看去......无数的奇形怪状生物在河流中起伏,那些生物像是在游泳的途中换气,却彷佛落入了泥浆一样动作缓慢,远处的河岸旁突然耸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神庙......不!那是金字塔!也不对!金字塔蔓延下去是飞檐斗拱的皇座!
一幅画面接着一幅画面,他的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涨的无比难受却又不得解脱。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悬崖,头晕目眩间一个身披黑衣的人站在崖边背对着他,他恍然觉得这个人很亲切,一定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他认为虽然自己想不起来眼前人的身份但好歹有个可以问话的对象了,可突然间太阳熄灭了......不对啊?那颗如同死去许久的暗星本就没有闪烁,怎么会有熄灭这个动作呢?
斗转星移头晕目眩,一团白光闪过,黑色的大地裂了开来,黑色的河流被截断,流向远方却不再从身后回来,他似乎坐在了一个座椅上,或许从冰冷的触感来说是一座石椅,那个穿黑衣的人不见了,天地间最后那点细细簌簌的也消失了。
天地间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混合着黑色的雪飘落,在地上铺成厚实的地毯......刺骨的寒冷,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寒冷,他本能地想站起来离开,但他却站不起来,一连串沉重的锁链绑住了他的四肢。
他逃不掉,回头张望检查四周,他发现场景又变了,这方后背奇高的石座被挪到了皇宫之中,即使这里一切灰黑、残缺破败,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知道这个石座是什么了,这是帝国的皇座,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风化成了这个样子。寒意穿透几十米高的大殿从漏风处涌入,他要死了,极低的温度使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痛苦之下眼角流出了泪水,只不过他看不到那泪水鲜红的妖艳,这些本该是惩罚罪犯的刑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现在他却被锁在了皇座之上。
皇宫废墟之中的一片狼藉走出来一个人影,穿着帝国议长的礼服,嘴型微张,阿列特听懂了那未曾说出口的话:“陛下,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伊甸园,您为何不开心呢?”
他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寒冷在不停带走他的生命......这时一个人影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硬底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打破了这个穿着议长礼服人影的独角戏,他的身体稍稍暖和了一些,只不过那股阴冷气息仍然挥之不去。
他努力睁开眼睛聚焦瞳孔去看清那个新来的人影,走出阴影,人影没有面孔,和那个议长礼服人影一样面容模糊,但身上换成了披着金徽的硬质军装。
走到皇座前停下脚步,人影冷冽动唇:“上官飞扬,你的把戏闹够了没有?”
同样是没有说出声音来的唇语,但这句话阿列特只觉得冥冥之中触动了什么。上官飞扬?这显然是个东方遗族以及龙之国那边的名字,听起来是说这个穿着帝国议长礼服的人。把戏?什么把戏?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某个人可以营造的幻觉么?
这个莫名让他觉得亲切的人影走到皇座旁,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这彷佛是某种天经地义的事,让他分外沉醉。
那个穿着议长礼服的人影剧烈的波动起来,脸部的阴云扭动,似乎是被戳中了痛脚又带着几分惊惧,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那个穿着军服的身影站在突然明亮的天光下,脸部渗出晶莹的水滴,不知为何,阿列特认为那是泪水,心痛地迸发出想要抹去的冲动。
“不要害怕,姐姐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人影说。
这句话如同闪电劈开天空、盘古撑开天地,原本的一切破碎景象都被消弭,阿列特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胸中腾起的火焰就要从大地烧到天空尽头,愤怒和惊恐使得他脑门的青筋暴起,凶戾之色扭曲了面庞。他伸手而出用力站起,巨大而不科学的力量震断了那粗如手臂的锁链和脚镣,奋力想要抓住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影,可他无论怎么跑,那个人影都只会越来越远,沿着那条宫殿外一去不回的黑色河流离去。
阿列特大叫一声,骤然从靠背上直接弹起一把抱住自己撞得生疼的头,冷汗已经完全浸湿了他浑身上下的礼宾服。
那种可怕的冷意与寒风没有散去,通过车内的通风系统继续吹在他的脸上,他看了眼窗外,此刻只剩下令人畏惧的黑夜和昏黄的灯光。
“我们现在在哪儿?”阿列特问。
这个地方很陌生,他没有来过这里,不如说大部分欧琛人一辈子其实都走不完这颗星球的土地,所以他有了这个疑问。地面上修葺的很好的大道不像是偏远下城区,但稀疏的建筑物显然表明了他们已经远离了人多的地方。
坐在前排的五号与二号面面相觑,都没有急着回答。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阿列特陷入了一种模糊的幻觉状态,可能是身体的炎症反应还在继续。车辆下方的道路一眼望不到边,两旁密集的行道树在风中摇曳,他清楚的记的那些刚才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可在这模糊的雨幕中,看着车窗上偶尔留下淡淡水迹的雨珠,他又疑惑了。
那个人影来到了他的面前,在寂静冷漠的黑夜寒风中给了自己温暖和生命,就像是枯竭的石头中开出了花,但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真实的昏黄路灯下的路扭曲起来,倾倒的树冠连绵成海,他似乎听到有人在无情的狂笑,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而那些坐在层层叠叠如同古罗马元老院的议院之中的议员冷漠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分食中央被捆住手脚的女子。
他的手脚冰冷,又回到了那个风化残破的皇座,挣不断的铁链与脚镣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被活活烧死,最后那滴看着他流的泪滴落,浇不灭脚下熊熊的烈火。
议员们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癫狂的笑容,摩根、哈布斯、埃文克顿......原本一张张熟悉的脸长满了脓疮,破裂开来变成了丑陋的动物。不!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那些丑恶的豺狼虎豹就在他的面前撕咬女子已经烧焦的尸体。
他出离愤怒了......他要杀人!
一股可怕的意志从他的脚尖生出,如同电流穿过足神经,来到脊柱,最后刺激着大脑,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车窗外的云层,五号坐在驾驶位从后视镜瞟去,被那双闪烁着黑色火焰的眸子吓了一激灵,连带着摇杆差点失控,回过神来再看时,那种感觉已经消失掉,彷佛从来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