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府标,火字中镇,名义上是南离亲将,但西川军政事务,他哪里有精力完全过问部队的事。
因此吴元龙为总兵,席地阙、赵茂丰为副将,负责日常军务。
义字前镇的前身崇义营是南离起家的部队,升格后自然而然地张翦晋为总兵,吴达阁晋为副将。
但是南离在传谕全军整编命令时加了一条,军镇是负责一方战事行动的常设衙门,虽然是以原属各司升级为营,总体上是原有战营的补充升格,但是,今后军镇辖下各营,将在各镇之间依任务不同,灵活调配。
其实说白了,军镇也是一个行使一方军令和战役意图的衙门口儿,而小营才是基本战术单位,小营向下的管哨甚至小管队一级的小将官,都得由教导司派遣,一旦各镇有不同的作战任务,不是说你一镇五营雷打不动,是要随时听候崇义伯开牙调遣。
给你指派那几个营就指挥哪几个营。
平日各营以镇为单位组织训练、编配装械,一旦战时,视战事灵活调动配属,一方有能镇将在主要方向可能要指挥十几个营才行。
是一种变相的军政、军令分离的体系。
目的没别的——南离设立开府军镇的本意是为了因应守汛地域扩大,应对防秋及镇守,同时也要避免自己掌握的部队进一步军阀化。
因为杨展的教训太深刻了,即便如今就位镇将的几位同袍兄弟对南离心服口服,绝无二心,南离也不打算执行杨展的那种大军阀领着一窝一窝小军阀崽子的体制。
这是南离从自己从事过的民兵预备役部队补充机制而来的灵感。
在赵荣贵之后坐不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翦。
南离借此进行了一次实验性的小营调动,将府标副将赵茂丰带着亲卫营、火翼营与前镇副将吴达阁带着崇义营、怀义营对调!
将铁骑营与后镇铁胜营对调,飞骑营与地字右镇全是飞仙阁子弟的飞仙营对调。
这么一通折腾,令行禁止,也是测试全军的行动力,为冬季农闲大操做准备。
可是另一个坐不住的人,张翦张总镇,秘密托着吴达阁捎信,请命暂离汛地,来向南离请罪。
南离一看得了,那我亲自走一趟吧。
绵州打下来大半年了,坍塌的城楼已经修复,城池内里也见生气,四关警戒严密,却是按时启闭,打烂的城牒早就修补整齐,城头的战棚也是齐齐整整。
尚未入城,在马上远观之际,南离就很满意,赶了两天路的疲乏也消去大半。
张翦带人迎出二十里来,行过礼节回城的功夫与南离并辔,他心虚,就不住的套话。
“赵大哥,这回新晋了总兵,咱都没过去谢恩呢……”
“谢啥?谢我还是谢朝廷?”南离淡然一笑,故意问他。
张翦脑子一转,来了句刚学的新词儿:
“谢供咱养咱的老百姓。”
“嗯,不错,你读书了,还是请师爷了?学的挺快。”
“这不教导司派给我的监军御史吗,人家来了传达您的教令,咱不得好好学学。”
“说说心得。”
“这个……唱戏这事儿,禁了,兄弟们夜里天凉,到处巡哨了敌,都挺辛苦,喝那么一口,暖暖而已,以后咱也禁了。”
“怀义营两个管哨喝兵血的怎么说?”这是曹昌虎来办的案子。
“他们那个营的营将是当初从金堂投过来的,打仗带兵是个好兄弟,就是有点儿馋,手底下两个没管住……嗨——人不都交曹千户拿回去了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共五个管哨,两个没管住,还怎么带一个营。”
“您说的是。”张翦很是羞愧。
“你是我的先从兄弟,这里是全军的表率,可别让我失望。”
“咱承认,有愧于心,这次动作一开,咱不就该说说该认认……”
“茂丰来代一段副将,你们在一起多多演训火器,回头要给你们专配一个用炮的营。”
“那感情好,要不铁骑营也……算了……”说到这儿张翦不往下说了,他听到风声了,其实绵州部队三查的风声小,主要针对的查办喝兵血,结果被吴元龙捅他常年聚众喝酒、听戏不说还嫖。
几个战营的将士家眷多是在邛州,也有一部分在成都,有家的将士想探个家都得按人头告假,年月都是有定数的。
下半年战事不紧,清军很消停,部队除了值番守汛的两司,都在乡下种地。
这么一来难免松懈,饮酒、闹事、斗殴、嫖宿,太平年月能犯的事基本都冒头了。
张翦好个兄弟义气,爱充个大哥,久在河边,就难免跟着湿鞋。
本来这一回诉苦三查战士们提点事由就算了,连巡抚范文光、按察使谢光祖都过去了,还是被吴元龙背后给捅了他出来。
虽然没处置他,南离在信中提点警告,张翦也被弄个灰头土脸。
这一回再把两营对调,再见南离时不免尴尬。
而南离这回来,也就是专门针对张翦的问题来的。
这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破事,无论在旧明官军还是各方义军中,都是惯例,谁管这个。
但是如今不行,正是借着诉苦三查的余威,又是战事平静,容易松懈的日子,南离必须解除他们的思想问题,也是从头整肃部队的风气。
绵州住户不多,是今年开春前复城后,过了夏收才陆续有工匠人户迁来求生,基本上偌大的城中都是军营,百姓也多是有手艺的工匠与民壮、乡兵之类。
到了新整修起的绵州军营,张翦的总兵衙门就在这里。
进衙门收了马匹,南离想起件事来,问张翦:
“芷兰没来探望你?”
“这不月初来的,才回去没半个月呢。”
南离一皱眉,嗤了一声骂道:
“那你就嫖?管不住吊?”
“这月没嫖……真没嫖,吴虾子就为两匹马的事,编排我……”
“上月呢,你捧那个小花旦是咋子回事?”
“您,您都知道?”这一下张翦傻眼了。
其实南离真不爱用特务手段,曹昌虎也没安排暗桩盯张翦的梢,但架不住他这点破事满绵州城谁都知道,怎么可能不传到成都去?
入了张翦坐堂的官厅,南离点点头,还算满意——没弄得花里胡哨的。
张翦使亲兵奉上茶来,有令本镇各营营将在外等候传见,想着南离一见诸将就把自己先放过,结果南离压根没有升堂点卯的意思,喝了几口水,面色沉静地,耐心地,有条有理地……训斥张翦。
不过给自己心腹爱将还是留了面子,公堂之后,只有他们帅将二人在此,没有当众大骂刚刚晋了挂印总兵衔的这位。
南离训斥张翦的第一句话就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