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探风
好歹把媅媺送走了,看着小胖妞得意洋洋座着她的西川小马离去的背影,南离有些心疼蟾儿:
“你不能总这么忍让她,她这人……你越客气她越蹬鼻子上脸……”
“哎呀,放心吧我的相公,我有办法的。”
“唉,能有什么办法?”南离有些无奈叹息。
“才不是说,把女眷们集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办个蜀锦的织造工坊。”
“如今兵荒马乱的,蜀锦多了,能卖出去给谁。”南离对此自信不足。
“有茶马商贩,往西番外洋去卖啊。”
“也许吧……”
“我在劝她,拿出些本钱,一则可以多打几眼新井,再淘洗几眼旧井,出盐了很赚钱的,二则也可雇些水手,再去江口打捞,这么循环起来,就越积越多。”
“你真的还要捞江口沉银?还能剩多少啊?”这个事情,反倒是南离自己没啥信心。
“我爹捞出用去的,只怕还不足十之二三,流失去的,深埋不显的,剩下的我们来捞就好啦。”
“再说,蜀王之宝若真的捞出来,对你们岂不都可有用?”
说到这个,南离严肃地点点头。
“嗯,真的有用,若行在路断,由皇帝来正式诏封册袭王位恐怕行不通,但有了太祖高皇帝的蜀王之宝,就可以世子之名直接称王号,进而监国。”
“那就该认真花些力气。”
夫妻俩正在府门说着话,就见韩羽骑了一匹铁青马飞奔而来,临近府门飞身下马紧跑几步,来在南离面前一抱拳,凑近身低声禀报:
“阎宗鲁投敌了!”
“什么时候的事?”
“当是昨半夜走的,今早上才发现龟儿那边人不见咯,犍为生兵营被他拉去了有二百多人,去追的兄弟回报,是从怀口走的,那边接应的是刘惟明。”
南离剑眉一动:
“刘惟明接应?那就是说达州投敌后,已经开始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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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英将珊瑚顶子的凉帽搭在帽楦上,抹了一把精光锃亮的新剃头皮,很是满意:这个头时时新剃,确实凉快。
待摸到猪尾巴就将手放下来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喜,但很快就将心绪端正到眼前来。
他卷了一把马蹄袖,迈着易武亦文为巡抚后,学来的旧明文官的四方步,踱到当庭,看一眼正端坐于绣墩上的两名新薙武将。
“嗯……”他点点头,继续踱步,两名新薙的武将赶紧各自端坐抱拳:
“抚军但请吩咐。”
“吩咐倒是不必,只尔阎总镇所言,定无虚妄?”李国英又点点头,他本是武将出身,身形魁梧又迈起方步,很有威仪。
“如此关节大事,末将怎敢虚言。”四十来岁的阎宗鲁诚挚回话。
“只是……尔言武犁庭连发求援信,本抚这边怎么一件也未收到?”
“抚军大人如此说,只恐是途中被截了下来,犁廷侯所言抚军接应的复信也是假的。”
被李国英这么一说,阎宗鲁自然不敢确定,答复得很是谨慎,但狡猾的刘惟明却胡乱猜测个差不离:
“依下官之见,定是南军设伏,截了信件,又伪作抚军大人您的复信,那么出犍为奔北就是一条死路。”
李国英停下踱步,抚着胡须点头:
“这么说来,不光武大定完了,袁定西已被处死,若三头去了两头,李雨然自然也是无法幸免啊。”
“末将听得传言,李雨然已被处死,还在袁定西之前。”阎宗鲁应声回话。
“哦?呵呵,李雨然已被处死?杨展下的手?”
这个事刘惟明不敢乱猜,还是阎宗鲁回话:
“末将隐约听得传言,据说是送往宜宾途中,船行江心,遇到风波,失足落水溺毙。但我们自家官兵们背后议论,都疑是杨展遣人下手,却查无实证——都言是从船上落水,救治不及,毕竟江上落水之事常有——因为之前连其遗失的行李都已发回了。”
“下官观杨展一介武夫,只怕没这么多花花样,若是溺毙,也是旁人所指使。”李国英身旁一名着六品鹭鸶补子的青年文官拱手向李国英提了一个醒。
李国英一手背后,一手抚须,踱着步不住点头:
“不管怎么死的,终归于我大清是个幸事。西川督抚勋镇,骤然已去其三,以汝二人所观,西川残明诸贼之兵势,是否削弱?”
“这个,末将却不敢断定。”刘惟明也是摇黄十三家之一,受抚后被委驻守达州,对于上川南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此时自然不敢妄言。
阎宗鲁却还是知一些内情的,这时诚挚回禀:
“以卑职所观,只怕不是削弱,对有些人来说反是强了,若论总体实力,不是我灭老大人您的威风,今日西川明贼,实在是强过往昔。”
李国英闻言认真地点点头,点指阎宗鲁道:
“哦,尔来细细言讲。”
阎宗鲁起身叉手,恭敬回禀:
“摇黄劲卒,尽为赵南离所吞,犁庭精兵,皆为赵荣贵所收。此二人抚军大人恐已知其名。”
“哦?吞了袁武部伍的,居然不是杨展?”
“并非杨展,起码户口人头数、兵丁员额的大头,都不属杨展。”
李国英抚着胡须,一直不停地来回踱步,听毕沉吟着不住点头:
“又是这赵南离,赵娃子啊……若论川中劲敌,以肃王言,杨展第一,以平西王言,赵荣贵最劲,目下以本抚看来,这赵南离只怕是最难缠的了。”
“此人三年前还是西营一介小卒,蜀藩小小护卫,三年之下,便做一方割据之态,兵强将勇,不可小视之。”
“老大人所言正是。”阎宗鲁继续叉手回禀细情:
“赵南离不仅吞了摇黄劲卒,还要搞什么诉苦三查的改造,居然令那些走卒翻身,唾骂上官,全无上下分别,因之末将才不耐其苦,寻刘兄脱离。”
“若不早行,袁韬之果,即为末将之前鉴。”
李国英听到这,也不点头了,也不踱步了,又点指阎宗鲁:
“此言有理,你可将其如何做这三查细细讲来。”
于是作为当事人,阎宗鲁将所经各事的细节一一讲说。
听着听着,李国英又开始抚着须髯来回踱步,听到要紧处,不住点头,最后抚须微微一笑:
“不杀?一人啐了一口……有意思,那么阎总镇你这是不堪其辱啊?”
阎宗鲁立时面色忸怩,才坐下又起身抱拳:
“卑职真是不堪其辱,便得了活命,以后还如何有脸带兵。”
李国英又点点他,示意坐下,然后才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理,小卒子诟辱上官,全无上下尊卑,这赵南离颠倒纲常,实乃人间祸害,不啻于献贼。”
最后将两手一背,不再抚须踱步,站定后很有威仪地一挥手:
“既如此,阎总镇带同随行的兄弟,好生歇马待时,本抚便先行上奏朝廷尔等归附之功,日后必有重用,今晚抚衙设宴,先为二位接风!”
刘惟明、阎宗鲁一时间感激涕零,没口子地谢恩:
“多谢抚军老大人!”
“多谢抚军,多谢抚军!”
“抚军但有用某处,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刚投来的阎宗鲁更是大表决心。
将新降的二将送出,李国英抚须沉吟着,问一直随在身侧的那名白净面皮,上唇微髭、文质彬彬的六品青年文官:
“雪海,你看阎宗鲁所言如何?”
“以下官所见,不说其什么三查如何,赵南离得了这数万之众,只怕不久就要意在保宁,抚军莫忘去岁龙安三界沟之变。”
“老夫之意,也是如此啊。”李国英闻言点头。
“以本抚之意,即刻上奏朝廷,一则表奏刘惟明接应指引、阎宗鲁投顺,此二将归附之功,二则请发八旗大兵,速援西川,三则请平西王尽快还镇,南下收川。”
说毕了又问青年文官:
“雪海,你看此三事如何?”
“抚军大人,卑职以为,二三两事可奏而不可期,为今之计,还是要先行稳住成都的赵贼,更要探明龙安的动向。”
“你且言来?”
青年文官不卑不亢,一件件道来:
“以卑职观之,山西年来未平,诸王皆临其阵,姜镶虽然败亡,其余州府未定,便是日后平定,整兵歇马也需时日,只怕一年半载之内,大兵都无法南下。”
“平西王陕北战事顺遂,但若山西不定,班师无日,因此上表敬请平西王平定陕北后班师还镇,为第一要务。”
“平西王还镇,歇马没得数月,也难动兵南下。”
“我师不及之日,正当招抚为上,也为大兵南下做个先导。”
李国英听这条条入理的分析不住点头,最后询道:
“此言有理!那就遣人先往成都,探探赵南离的口风?”
“正该如此,抚军从谏如流,大善。”
“你我切莫客气,你看何人下书为好?”
“那个宋之琦的家中人,待在本府已逾数月,不是数言欲冒死往汉州探看吗?正好完其孝心,又替抚军大人您前往下书。”
李国英顿觉此计如心,捻着胡须点头大赞:
“好!雪海啊,你这巡按四川,到此不过逾月,即有此真知灼见,实乃朝廷大幸,也是我李某人的幸运啊!”
“抚军大人言重了,此本是浴分内之事。”
这位与李国英说话的青年文官姓郝名浴字雪海,因不打一秒,故号复阳真人,顺治六年当年的新科进士。
清廷此时四处缺官,及第后立时将之补为刑部主事,以六品御史衔钦差巡按四川,抵保宁不过一月,李国英已将之视为臂膀,信用远胜惠应诏、马化豹之流的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