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非攻
旭日东升、晨光大起的时分,杨展终于是彻底地恢复了神智。
璟新把南离、赵荣贵再次叫进船舱后,南离将昨日城中如何寿宴、杨展酒醉之后的详细光景,大略地为杨展讲了一遍,很多惊险情景,听得未临其境的杨璟新直冒冷汗,杨展则一言不发地撑住额头听着,最后是手拍床榻后悔不迭。
“唉,我只知道当时天旋地转,一群人上来按住我的手脚,我还要发怒——敢这般灌本爵的酒,没个尊卑上下了,就眼见的有人将我绳捆索绑,就知道,这下子,完了……”
“然后眼前一黑,就啥子也不记得咯……”
杨展这时才体会了死里逃生的珍贵,一手把着南离、一手把着璟新,叹道:
“南离啊,今后,你我恩同父子,情胜骨肉啊,汝与璟新,不是兄弟,更胜兄弟!”
南离这时也是感慨万端:
“侯爷,先不急叙恩情,要说恩情,也是在城里丢了性命的兄弟的恩情……摆布了眼前事,咱们还有大把的时光。”
“好,就依你的,你来发号施令!”
杨展这时说话已经颇见疲惫,但让南离发号施令,却被南离一口拒绝:“别,这是您的地头,该咋子办,最终还得您来发号施令!”
“老三,起来说话,大丈夫当死于疆场,怎可缠绵床榻。”还得是赵荣贵皱着眉头沉喝了一嗓子。
这时被赵荣贵一说,杨展羞愧无已,眼泪几乎又要下来了:
“二哥,你说的有理,咱们才是真正的义兄义弟啊,虽说你常常看不上我……我杨展岂是怕死的人,兄弟就该肝胆相照,我是心上受不得这份蒙骗欺辱啊……真是愧对与你……”
闻得此言,赵荣贵拍拍他,也叹口气,这回却没再说他。
杨展被南离与璟新扶起,更衣挂甲,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儿,看看义兄与长子,还是问南离道:
“南离,你说吧,咋子办了这三个狗贼子!”
“小婿心中已有成算,不过,嘉定到犍为还是您熟,若是攻打犍为,以何处立营屯兵为佳?”说起上川南的兵要地志,南离还真得问杨展。
“当然就是这翔凤桥对着南关,若从北关来,就屯石马关。”
“要不要先拿石马关?”这么一说,璟新也想起来了。
“不必,石马关咱们不必去堵。”对此南离一摆手否了,然后再问杨展父子:“对着犍为南门的江上沿线,再远些,何处还有更好的地势,易守难攻,又便于出击的。”
“再远些就是犍为演武场,离城不过五里。”
“再远些呢?”
“那就是竹根滩,不过那边就远了,有四十里水路,要攻城可远着呢。”
这时璟新已经拿了张上川南的地理图出来铺在小几上,南离码着地理图,向杨展道:
“咱们退兵,就在那边扎营,您调集除了守汛的机动兵马,齐集竹根滩一线,大兵云集,再做道理。”
“本爵这就发下手令!”杨展已经恢复了号令三军的俨然气度。
“南离,咱们兄弟一体,二叔也在,这没外人,就说说你的打算吧,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璟新着急了。
“南离,这回你就布置,咱们都听你的布置,只要你也与咱们交个底。”赵荣贵也心急了,他也想知道南离到底怎么打算的。
“好,既然二叔、岳丈你们都这么说,咱也不藏着掖着,咱问您二位,还有璟新,”
南离胸有成竹地将杨展、赵荣贵、杨璟新环视一周,缓慢、沉稳、字字清晰地问道:
“袁韬就在我们的手中,便不杀他也不放回,他那边群龙无首,那么武大定会怎样?”
赵荣贵捏着满部花白钢髯的下巴,冷笑道:
“以武大定的人性,他不会闲着,定要趁机吞了袁韬的部众。”
“那么就先令袁韬给他的部将们修书一封,该当如何如何,若武大定有吞并之心,岂能令得袁韬就此放过武大定。”
“有道理!”杨璟新兴奋地一击掌!
“若是武大定有能为、有魄力,又有李乾德辅佐,他真的吞下了袁韬的部众,我们就令袁韬暗中招降,又可将我们善待袁韬的消息散布出去,令之疑神疑鬼,上下不得齐心。”
“好!袁韬可不能就手杀了,有大用场呢。”赵荣贵这就彻底明白了。
“从上游过来是竹根滩、演武场、翔凤桥,下游往宜宾去的水路经行哪里?”
“槐凤桥。”不必杨展,璟新就答了,对这些当地交通、兵要在坐地户杨展、璟新都是信手拈来。
“加上槐凤桥,待得岳丈您麾下的诸镇兵马到日,便分别扎营堵住,就留着石马关不守。您的辖下各部,就卡在各处要地,要对犍为形成围而不攻,封而不死的态势。”
“那我们要做什么?只是围困?”杨展还是有些不解,毕竟大醉之后脑子转的慢。
“连围困都不是。”南离淡然一笑:“只要同时岳丈您亲笔书信一封,先行遣人放舟宜宾,送往总督樊公处,具言袁武勾连李乾德罪状,在这之前,最好我们还能拿到袁韬的口供。”
“然后呢?”被南离说得杨展瞠目结舌,觉得自己根本跟不上这些弯弯绕。
“这就要学一学钱邦芑了——便将袁韬的口供、其三人勾结戕害岳丈您的罪状,传抄全川文武勋镇,并请樊公上奏行在!”
“咱们也不必着急,十天半个月,整个西川就都知道了武大定是咋子回事。”
“那时便令得袁韬无人觉其可悯,武大定无处可以容身,李乾德再不能摇唇鼓舌、蒙蔽世人。”
“然后再行起大兵伐之。”
“那时节,犍为小小的城,换你们诸位若是武大定,会怎么办?死守?等着全川各镇奉督师之命来剿?”
说到最后,见杨展还在沉思,南离双目囧囧地看看璟新,又看看赵荣贵。
赵荣贵摸着胡子答道:
“对着咱们,有了前因,死守就是等死。”
璟新也点头:
“那就会跑。”
“跑,往哪里跑?”南离又问。
赵荣贵一拳砸在地理图上,沉声道:
“咱们堵住了上下水路,只有出北门进山往资江跑!去投达子!”
“往北只有一条路,既然如此,二叔,何必非得攻城围城呢?您和璟新,干嘛不去那边路上等他?”南离点着地理图上的一个位置。
“好啊!”璟新先就赞起来。
“好!”赵荣贵大声喝彩。
“妙计!”杨展也叫起来。
“袁韬所部人众,武大定所部少而精,善战,有道是,行进之军,虽强尤弱。”最后一句,是南离来自的那个时空,首席大将军的名言。
“那时有大义在手,擒拿武逆,问罪乾德,正当其时。”
这时的杨展闻言心喜,已经恢复了往昔宿将的面貌,开始琢磨布局了:
“这个……稳是稳了,把犍为先得盯住才行,使其不得可乘之机。”
“这就得岳丈大人,您来调遣上川南诸镇,把守上下水路,做出一个围而不剿的态势,令得武大定既心惊又不敢妄动。便是妄动,也要将他反回去!”
“您看住了犍为,二叔、璟新,还有小婿带来的人,暂且绕道石马关外,按兵不动,就等着向武大定最后一击。”
“惑乱敌心、围而不打、争得大义,最后吞其溃众,而不必大加杀戮,这就是小婿的谋画!”
“好!南离所言,有理!”杨展最终到底是大为赞同。
其实还有一层更深的理由,南离这时已经不必说了——上川南以至整个西川,缺的是劳动力和优质兵员,真的打个死仗,将袁武所部数万丁壮屠戮殆尽,自己也损伤不小,最终得不偿失。
即便弄出个这样的结局,最终还是陕南、川北的吴三桂、李国英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