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叔侄
“你这小哥儿,真个是……诡计多端,不过我喜欢,我老赵就是缺这点心眼子,要我看,咱拜个把子好了。”
旧城新复,事起万端,在龙安府衙里,赵荣贵与南离一起坐堂,裁断城中事务,一时间回思年来征战过往,兴致颇高,插了个得闲的空子,又提起与南离结义的茬子。
“哎呦呦,这可不敢,您是广元伯的义兄……”南离心说这位也太爱拜把子了,我都推了一回怎么又提起来了。
“甚特么广元伯,咱拜了把子,以后见了他你就叫声三哥。”赵荣贵满腹的不以为然,捎带着对杨展的失望与不满,趁机嗤之以鼻地发泄。
南离心说我喊杨展三哥?那也得蟾儿同意才行……
回到龙安城后,赵荣贵就要大开杀戒,被南离劝住了——就好比有龚人龙叛变就有罗思尧哥俩反正,好多都是被胁迫的,本就是你的部属,可不能不加区分的乱杀。
于是将被擒拿下来的谋画投清的首要及其亲信处置,余者甄别后无罪则开释。
经此一役,从来不会轻易信任谁的赵荣贵对南离可谓言听计从,对于拿下的投清汉奸头目的甄别也一律交与南离裁断,南离也只能安排韩羽、曹昌虎等去讯问甄别。
待商议起龙安后续战守的时节,这时再论起川北如何如何,很多话赵荣贵就更能听进去了,但总觉着这么超卓的人物,不止姓一个赵字便与有荣焉,我赵荣贵看得起的人物,该与我更加亲近才是,于是不等城中诸事安定,便在自己府衙大堂与南离旧事重提。
南离一看这不是一回说了,而且人家赵荣贵是位眼高于顶的豪杰人物,除了当年结义的兄弟,还有于自己有恩义的老上司,轻易对谁看不上眼,自己老搪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就起身向赵荣贵深施一礼,道:
“以同宗论,族叔,当称您族叔,您是族叔,族叔在上,受小侄一拜!”
“哈哈哈!好好好!甚好!这一拜我就受了!”说是受了,赵荣贵却哈哈大笑着将南离扶了起来,不令之拜下去。
正好昌虎来禀事,在门外报进,南离又想起件事来。
“您是族叔,再以杨伯爷那边论起,或是从曹总镇那里说来,某与昌虎兄弟都该称您一声二叔。”
“昌虎,来,一起先拜了二叔!”
“二叔,咱是曹家老三!”曹昌虎入堂,大礼向赵荣贵参拜。
曹昌虎与这些陕南将领几日下来混的烂熟,而且学得这些边将说话,也一口一个咱的。
“这是?曹家老三?!”
赵荣贵大喜,见了曹昌虎行大礼来拜扶起来哈哈笑道:
“你兄长我是见过,你小子……围着咱转了两三日,咱还想你这小子够鬼的,南离带着你们,什么帅就有什么将,不想说起来咱爷们不是外人,这么多年了还真头回见,都能特娘滴替你老子打仗了啊?啊……哈哈哈。”
曹昌虎懂事就懂事在这儿了,赵荣贵不认识他,南离不提他也绝不上前主动套近乎,因为他觉着自己是南离的人,世子的人。
这时南离提起,他来相认,才表露出格外亲近之态。
不过赵荣贵转瞬一脸正经地一拍曹昌虎浑厚的肩头:“好样的,比你爹强,咱那哥仨,你爹贼特么熊。”
“……”
曹昌虎只能跟着嘿嘿干笑,赵荣贵令他座他也不坐,禀过自己的公事便跟着端茶递水伺候着,听两人商议事情。
“杨老三,你往日离他近,你知他、他、他,他做甚呢?我可听说他这老爷当的都不出嘉定城了?”
“头年才开春我就发了几封书子与他,他也算念着我们兄弟情分,可那个什么赵友鄢他在乐至蹭啊蹭啊,蹭了特么一年了,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他特娘滴还没进去呢!?”
“一个个的,都做个甚呢?”
“兄弟啊……大侄子,大侄子啊,你是我见过的,唯一在信中说甚,回头还真能做甚的。”
“二叔,小侄正想与您商议这个事呢。”南离也不管赵荣贵的胡乱称呼了,说起来正事。
“杨伯爷那里,要防着川东朱荣藩,这川北的事,只怕只能你我叔侄相商。”
“您这一回元气大伤,不惟再不可于陕南转战,就是龙安,保全也是不易。”
“即便得以保全龙安,于此地养兵恢复亦甚是缓慢艰难,且吴三桂坐镇汉中,此时独撄其锋,恐难操胜算。”南离把最后一句无异以卵击石这句话咽回去了,换了个婉转说法。
“这番话在你的来信中已经说了不止一回,我赵荣贵岂不知以川陇这数千疲弱羸卒,如何抗数万的关外清兵。”赵荣贵吁一口气,转而坚毅地说道。
“但是我若不战,不惟达子视川北无人,那时也大可举兵南下,成都腹地,一马平川,一朝丧尽,恢复无期,被隔断川西北与川南,大家都是待宰的羔羊。”
“如今便欲养兵生聚,还有何处可去?国难如此,无非死战报君恩,酬知己。”说到这里,赵荣贵有些黯然。
南离知他如今说的知己,只能是樊一蘅,杨展还算不算,看适才的意思,恐怕不算了,便耐心劝道:
“如此便率有能部属,随小侄往成都一带屯驻如何?”
“成都?这话在孔明庙那山上你就说过了,不是说的我不曾心动,实在是成都都没人了,前年我曾带兵进过成都,几百里荒无人烟,根本无法屯兵,要不我不早就驻下了。”
“真的去了,就算这些兄弟跟着我不要饷,粮可怎么弄?”
赵荣贵皱起眉头,搓着下巴上花白的钢髯,其实他年龄比杨展只长两岁,杨展须发乌黑,他却早早的头发、胡子一片片花白。
南离耐心地为他解释如今成都的状况:
“小侄带兵在成都府北屯垦经年,招抚大量流民出山,修城养兵,初见成效,您的手下兄弟,就是小侄同袍兄弟,您也不必往华阳伯处告粜求援,咱邛州、崇庆就管得起饭。叔侄之间,就算借贷又如何,您率同袍兄弟们便选个空县城,种上一年的粮,什么都还得起。要不,您随小侄先去看看也可。”
南离知他抹不开脸去杨展那里求粮,以侯爵加义兄的双重身份邀约助战共图川北是一回事,空腹乞食那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南离又讲述一番三义盟如何招抚流民,路宏蜀等人如何组织屯垦恢复,赵荣贵听着听着心就活了。
“还借贷,我就白吃你的又如何,不过你这么一说,真的可行……我得随你去看看……”赵荣贵真的心动了,随即又问南离:
“不过若我去了,这龙安……该当如何守御?”
“您不用多带兵,带上有能将官,兵可以慢慢招,我帮您招,到时您来练。”因为南离这几日里就发现了,赵荣贵手下的亲丁、部将,不论步骑,山地行军、宿营、作战,特别娴熟有章法。
“龙安地势险要,关外大马不得驱驰。”
“或请詹抚院来此坐镇,留江油的罗奇才作为知府帮衬,再留一可靠将领,以及如今的大部分兵马,辅詹抚院守之如何。”南离看出来了,赵荣贵是个更爱领兵在外奔波的性子,龙安失而复得,若要坚守可得留个坐得住的。
赵荣贵闻言颔首:
“嗯,我看可行,詹邻五忠诚可靠,又坐得住,罗奇才又是本地土着,此番龙安之变吃了大亏还在江油坚持,可以。”
“有了前番的教训,龙安的城池,目下除了詹抚院,还能放心给谁?”
“既如此,您便随小侄暂往成都,休养生聚,以图再次大举。”
“没说的,如今这事儿,我听你的!”赵荣贵这时下了决心,竟毫不犹豫,不过转回头又念起一事。
“不过我们叔侄若都去成都,那时秦王该如何安置?”
“能挪动时还是去成都将养。须知王驾在哪里都是达子的首要目标,必欲得之而甘心,在成都属后方,只要形迹上韬晦一些,还是安全的。”
“此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