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岁膳
这堂内只剩了曹昌虎、路宏蜀,南离问起曹昌虎来这边的缘由,曹昌虎详加禀报:原来媅媺见南离将阖州的兵马都调发出去了,就慌了神,不过好在灵机一动想起了被留守邛州治所的曹昌虎。
“我爹得了世子爷的信儿,当即调拨了两千兵马。”
南离知道,曹勋这时能立即从雅州调发两千人马,已是大数,当初两镇冲突时,曹勋倾巢而出凑了近万的鱼鳖虾蟹乌合之众,那是用了西南大令,折腾俩月,这时能立即调发的必然得只能从雅州及周边临近城池出兵。
守边的汉夷兵丁屡经调发,这时还能得信便发两千,只怕已是雅州的极限。
“末将带了三百蛮丁,除了护送张伴伴,也祈愿来此相助镇帅,得建尺寸之功。”
南离连日奔波,颇感疲惫,但听了昌虎的肺腑之言,还是精神一振,猛地一捶昌虎胸膛:
“好兄弟!”
在南离心目中,昌虎能办杂事,但并不善战,然而正在这个用人用众的关节,昌虎的到来还是令他振奋,尤其曹勋的表现更令自己安下了一颗心,免了对邛州的惦念,可以一门心思的应对川北局面。
至于媅媺为何不向兵多势众的杨展通报,自然是因为她对杨家不能明说的那份小心思。
好在这个决定本身就既合南离的意,又宽了南离的心。
蟾儿未过门,璟新在峨眉,南离真怕杨展将无处安置的摇黄人马弄到邛州来,而昌虎跟自己可快二年了,曹勋即便派人来驻守有昌虎在也是无虞,何况毕竟雅州地偏,真的没有多少顶硬的人马。
才与曹昌虎问过来由,欧阳直取了书信回来,将两封书信逞给南离。
“这是广元伯的回信,伯爷传见下官,除了复信,还令下官带口信与镇帅。”
“只言国事为重,私事为轻,缓期何时,请镇帅复书或是面商。至于川北之变,全仗镇帅主持,但有所需,能办即办。”
“这里是广元伯滴书子,这还有杨家小姐滴亲笔书信。”
听欧阳直禀过杨家的答复,又相继拆开两封书信细看,杨展信中说的都是公事,兵马调动、粮秣补给、赵友鄢与刘学荣攻打的乐至的安排,至于蟾儿的书信,尽是嘘寒问暖,还抱歉被父亲责备,送的皮氅华而不实,这回有另备冬衣棉袍百数十件,皆劳亲眷家中女眷缝制,送与南离及身边将士御寒。
看罢杨展的书信没什么,都在预料之中,杨展还是老样子,既无惊喜也不失望,不是逡巡,却也不积极,难道还在为了应付重庆的事?
可是蟾儿的书信却令南离大感宽慰:得妻若此,夫复何憾?
他这里欣喜着,欧阳直却替他捏把汗:不用这娃儿美上几日,麻烦在后头呢。
因为不知何时,蔫不悄悄儿的,南离也不曾注意到,欧阳直身边已经重新站了一个人。
张璞见过南离施礼后依旧不说话,南离不问他不提,欧阳直出去他也出去了,这时回来了也不去干扰南离看信,待南离收了信笺正回味一番一抬头见他立在当面登时就清醒了,当即变得一脑门子官司。
张璞在南离面前低眉顺眼,只是依旧不说什么,最后还是南离加着小心,干巴巴地问他:
“世子着你来,是……有事?”
南离自然不须对张璞客气加小心,他是得当心人家主子不知又会弄起什么幺蛾子。
这时张璞见南离动问才来了精神,先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文:
“世子敕命,须见镇帅当面宣读。”
“张公公,请!”南离忙向张翦捧着的公文抱拳躬身。
张璞轻轻嗓子,朗声开读:
“世子手书敕命:”
“冬日百战,勋镇用命,将士劳苦,念社稷之安危,江山之本色,出内库钱粮,以羊酒犒军。”
“谢世子恩典!”以南离为首,众人齐齐向南躬身作揖。
欧阳直与路宏蜀则做着揖呢对视一眼,各自暗喜:“看来不用咱们张罗了。”
“还有世子赐下岁膳,请镇帅稍待。”张璞读毕敕命,便向南离告退,口称片刻即回。
南离还想呢,我这几百里外你怎么赐膳,熬点稀粥捡几根咸菜派车马运过来?我这不成了一骑红尘妃子笑、一车咸菜情郎喜?
这边插空才要商议几句正事,张璞一出房门抹身就又回来了,捧着一个尺来方的油纸包,到门外高声唱道:“世子赐——岁膳!”
“多劳世子挂心末将。”南离赶紧迎上前去接过张璞捧上来的这个油纸包,到手里凉冰冰的,软中带硬,硬了又软的弹性手感。
南离就手将油纸包解了竹丝捻就的细绳,打开一看,纸包纸裹的一团,是一个个长条形状,表面金黄颗粒夹着红糖,虽然多日了又被冻硬,这时捧在手中还是甜香入鼻。
红糖糍粑——川蜀人家最爱,年来除岁的甜食。
“哎呀,这……来,二位大人,一起尝尝!”
“世子有命,赐膳必得交予镇帅手中,看着镇帅亲尝。”张璞在旁板起脸来尖着嗓子提醒。
欧阳直、路宏蜀哥俩一看:得嘞,原来这些里没咱们哥们儿的。
本来已经暗流口水的欧、路二位赶紧吞咽下口水,一起推托:
“世子赐镇帅的,不敢叨扰沾光,镇帅自用。”
“镇帅自专,吾等还有事务,就往公堂上去办理。”
本来都不好意思眼巴巴看着南离吃,谁都不自在,可欧阳直不甘心,走两步一回头向曹昌虎挤眉弄眼:
“哎,哎……”
昌虎会意,将曳撒一兜,沿炭盆转了一圈,手脚麻利地将炭盆周围一圈白薯、两块肉干搂起来跟着向外就走——一块都没剩。
张璞终于窥到没人在侧了,蔫不悄儿凑到南离身边贴心地小声嘀咕一句:“这是郡主亲手打的。”
南离闻言心中才一暖,张璞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世子这里还有亲笔的书信付镇帅手启。”
南离接了信才看个开头就心中随后就是一凉,不是因为媅媺的字不入南离的眼——媅媺的字再拉胯那也是昔日王府里教出来的,大致不过后世书法协会收费会员的水平——
是因为媅媺问罪了,开篇题目就是:
“你龟儿想跑?”
接下来仿若媅媺从纸面蹦了出来一般在信中质问南离:
“你娃借着打仗的由头躲成都不回来是不是?”
“你娃是不是与那一条条约好了去成都成亲?”
“给老子等到,看老娘去不去找你!”
“晓得孟姜女的故事么?”
最末还画了一个长头发小人跪在那儿哭……
南离一看了信“嗡”一下头都大,这东一榔西一棒子的,直接就被砸晕了,只好收了信笺深吸一口气,好言交代张璞:
“回去后须得告诉你主子,可千万别来,这边随时可能被围城,到时饿死怎么办,若不怕饿死,她但凡能吃得下去坟墓里挖出来枯骨磨就的仙人面,那你就来。”
可是口中虽然这么说,这一夜里,吃着甜甜的红糖糍粑,披着暖暖的皮毛大氅,南离又有些犹犹豫豫——其实一个送吃一个送穿,也挺好的。
奈何这时节已经来不及再思考如何消解这份甜蜜的烦恼,因为韩羽派人赶回来送信:绵州一线开始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