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庙算
南离作为文科生出身,偶尔也看过几位名将的回忆录,但是有些东西看着这也累,比如有位北方的白马元帅的回忆录中,大战之前排列各种数字就令他这文科生很累,但是他记住了一个道理,打大仗,尤其是攻坚之前,得算,这是统兵为将的基本功,可不是单凭羽扇纶巾借东风用谋略。
南离身边高人不多,自己就得既设谋陈略又得庙算排兵,能不觉着累吗?
“潼川的城池,韩羽来回途经时就去看过。高倒不高,只是依山而建,九曲回寰,环城有池有壕,引的是西溪水,又深又阔。”
“就那城墙,用我们的小炮就能砸。弄二三十座还不够了?中江丈五的城墙,比潼川还矮一尺。”
铸好的八百斤灭虏炮,月前已经送来了两尊,从叙永回来后,镇标火攻司休整毕了,这一回拉了全部的八座,向汉州这边移动,还在后面路上。
“石城还是土城?”
“外面看着石砌的,不知内里如何。”
“这个事要摸清楚。”邛州铸炮做过实验,一层又一层用糯米浆码起来石头城墙,小炮可砸不烂。
“末将领命。”
“古店的营垒离中江多远?”
“还有二十里的路程,糜子山山上就望的见。”。
“明日先去古店。你与篮子,一起随行。”
“末将领命。”
次日一早,南离率领着席地阙以及镇标飞骑百余骑,又有张翦率同崇义营塘探架三十余骑,汉州马兵百骑,急行六十余里,过晌午后赶到了古店修起的木城营垒。
统兵守卫古店营垒的是一名崇义营新拔的的管司百总,还有三义盟的近千壮丁,总计战士、乡兵近三千人,除了山边筑起一座木城,里许外糜子山顶还有一座小木堡做营寨。
“不错,这里山势利用的好。”
南离夸赞张翦后入营,张翦在后面马上得意地冲席地阙一挑浓重的眉毛飞个媚眼,席地阙则很不屑地“嘁”了一声。
看过山下木城内的部队布防,又登上糜子山的小木堡,向中江方向眺望,果然直线十里开外秋色斑斓的群山间掩映着一座江边小城。
张翦艳羡地看着南离掏出一件尺来长的法宝对上眼睛,咽咽唾沫,为南离指点周围山势:
“那是东帽山,那就是西帽山,高处的是火烽山,从我们这边山路进城,都是绕过西帽山,大路从火烽山下连到东关。”
“这城墙倒是不高。”南离用法宝向那边瞄了瞄,似乎能看出高低大小,又伸开手掌比了一下,张翦一看也伸出手掌比照,向南离道:
“据说丈五,与大邑差不多。不过达子修城了,城墙的豁口都补上了。”
“这该是实心的石城吧?这山里采石头很方便。”
张翦动动嘴,没答上来,南离刷地收了法宝,道:
“算了,太远看不清,明日我们抵近去看。”
“好嘞,明日我老张带路。”这时张翦倒甚是痛快。
下山的时候南离走在前面沉思,张翦故意落后面,捅咕席地阙。
“镇帅拿的是啥子法宝,那么老远,能看清中江城池了?”
“嘁,你不晓得了吧,那是镇帅托付吐蕃的马帮,花咯重金,从天竺换回来滴。”席地阙很得意,大眼珠叽里咕噜乱转。
“天竺是哪里?”
“你个瓜子,熏悟空取经的西天,那里遍地都是宝贝。”席地阙向西一指,大眼珠子陡地定睛交叉着瞪向远处。
“什么熏悟空啊,那是唐三藏,那么说就是西天大雷音寺滴宝贝。”
“呵,镇帅教我用过,还说日后一个人要颁赐一件。”席地阙收了目光,鄙夷地扫了张翦一眼,得意洋洋。
“就你?你个斗鸡眼!哎——那我有没有?”
“你?不好说。”席老四难得的高深莫测。
“你去向镇帅借来我用。”张翦明知他在装高人装深沉,就是还不死心。
“你龟儿自己不去?”
“你没看镇帅这趟来了都不给个好脸子……”
“吔吔吔,那你还要说!?”
次日清晨,一行人二十余骑悄悄地抵近了中江县城五里远近处,爬上一座适合观察的小山包。
“这里就是西帽山,那里火烽山,上面有清兵驻扎,县城就在这里,从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南离还是用法宝向那边瞄了瞄,瞄得片刻回手就将那尺来长的圆筒宝贝递给张翦:
“你好生看看,是什么样子。”
“嘿嘿您教我用您这法宝,看一看……”张翦学着南离的样子把宝贝凑上眼睛。
“反了。”南离一看就乐了,为张翦翻手比划了一下。
张翦将宝贝调过来,还是一片模糊,南离又教他伸缩两节镜筒调整焦距,镜头中模糊的景物陡地清晰,张翦突然叫起来。
“……麻麻滴,真是实心的。”继而无比感叹:“真特娘滴清楚啊!”
他听南离的闭上一只眼,从千里镜的镜筒里一路扫视城墙,一边自言自语:
“小炮怕不好砸。”
“这么地还得爬城,无非早爬晚爬罢了。”
看够了城墙,又将千里镜四处比划。
“哎,那里还有放马的……特娘滴那俩钻树林的狗男女……”
“啷个啷个……”急得席地阙来抢。
南离怕他俩弄坏了给要回去了,他就缠着南离继续大嘴嘚啵嘚:
“守城的是绿旗汉奸,打起仗来就那么回事,别说老吴知道刘泽清都咋子回事,我们走湖广时与左家的也没少碰,就在湖广我老张靠带兄弟打左家就当了小营将,不是特么犯点规矩……”
“你还有这光辉历史,怎不曾与我说过?”南离本就奇怪张翦一个小管队出身的带兵怎起手就如此娴熟,这时微微一笑,很有兴致地盯视张翦。
“嘿嘿……”被南离一盯,张翦才察觉自己失言了。
“犯规矩?是犯了花案吧?”
“不是……真不是……”被南离盯上问不好意思了,张翦赶紧打岔。
“这对面的没有老达子,我估计保宁也没有,这些家伙其实都是原来的官军,他们打仗就那么回事。我意思是说其实八旗达子不来,这绿旗汉军就没有能打的。”
南离一摆手就把他这话头截住了:
“你说的不对,其实很多汉军论起单打独斗,并不输于八旗达子。汉军旗、绿旗,尤其绿旗,当大明官军时,缺的是主动性、积极性。”
“你们没发现吗,绿旗虽然起哄的多,但也常有陷阵兵锋,往往赢就赢了,不赢就陷进去。”
“其实单论武勇,很多汉人兵将丝毫不输关外达子,只是没有好将官引领,也没有好的统帅指挥。”
“最根本的,老明军的束伍、营阵一团乱糟糟,良莠不分,你看他们,只要在清军辖下,汰弱留强,立时与原来的官军不同。”
“远的不说就说咱自家,张应兴的那些守城兵卫所兵,原来都是些什么样子你们都是知道的,就是些混事混吃喝的,再看如今呢,早就变了样子。”
“队伍还是在于束伍管制。”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
“我这一回来,崇义营也要重新束伍补兵,其余各营都完成,连余飞那里都差不多了,就差你们了。”
“我们面对的,只是一小股而已,咱们大明朝廷,分兵汛地,各把一方,谁动起来都费劲,令谁离汛谁也不愿,都要经营自己的老窝。”
“达子朝廷如今控有大片国土,不说八旗可以全域调拨,就是汉军旗、绿旗,说往哪儿调就往哪儿调,人家集中兵力,调拨人马,比朝廷痛快多了。”
“是这个理。”张翦被南离说得心悦诚服。
这时负责排布警戒的刘斓儿过来禀报:
“镇帅,火烽山的达子有动静。”
南离用单筒千里镜向那边看了片刻,眼见敌人发现了这边动静,而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便令道:
“走吧,人家不会欢迎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