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御史
南离陪着督抚两院忙碌一日之后,就令于樊一蘅暂驻的分守道驻在衙门安排简单的晚宴,程羡良下县去了,司李郝盈川作陪,樊一蘅相邀慕天蚕,被南离从背后瞪他一眼,本来有意跟着吃喝一把的慕天蚕只好灰溜溜地辞行。
樊一蘅还在抚须赞叹:“公务繁忙,不喜筵宴,其人品质甚佳。”
这所分守衙门甚大,是作为分守道掌理川南眉邛雅黎的道台衙门所在,不若州署那般房屋繁杂,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是个巡守官员常驻于此的好所在,晚宴过后,范文光与郝盈川就于庭院漫步,谈诗作对。
其实当初媅媺就是嫌这里近书院,要不早要了过去。
南园仰鹤亭外,樊一蘅由南离与樊曙陪着饮茶,说起日间的几件事,感慨一番后,樊一蘅提起一件令南离意外的事:
“当此乱世之时,西川按臣有缺,钱氏巡按两川,千山万水、艰辛无比,道路不通、信息难明,其间难免有不察之机,我意表推慕提学,加个御史的衔。”
“啊?啊……啊!”
南离啊了三遍这脑子才转过个儿来:就特么慕老三,抓个人牙子,打个奸商就罢了,所谓锦衣卫、大理寺自己窝里玩玩就罢了,还要加巡川御史衔?
次日一早,曹昌虎率车驾仪仗、护卫兵马,陪同着范文光前往蒲江县。
这一趟范文光奉了樊一蘅之命,前往蒲江,面见富顺王,也是在邛的最后一桩事,查实宗室内部关于朱枰枻一案的最终证据。
范文光好兵事,曾经与刘道贞、程翔凤等士绅一起组织起兵救时,因此骑马也很得宜,邛州到蒲江六十多里,只有半日行程。
行至半途,见前面有车驾仪仗行来,曹昌虎带着护卫兵马急忙避在道旁,范文光问怎么回事,谁的车驾?
“还能谁的,那旗号,那两匹白马拉车,只有世子爷的车驾才如此,咱赶紧让道,要不没的找骂。”曹昌虎嘿嘿一笑。
“在邛州,除了赵镇帅,谁不给这位小爷爷让路。”
“哦!”在范文光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一位纨绔子弟的形象。
眼见鲜衣怒马的车驾哗啦啦地过来,老远一位少年尖着嗓子叫嚷:
“前面是哪位兄弟带队?哎哟喂,这不昌虎兄弟吗?去哪儿啊?”
“张公公,问世子爷的安,兄弟我护送范抚院去蒲江。”曹昌虎在马上抱拳朗声回话。
范文光一看这少年打扮再听嗓音就知是个太监,听他与曹昌虎对答一番,那位小公公便止住车驾,打马到曹昌虎跟前问一句:
“是不是前几日来的那位范抚院啊?不是要见世子没见到吗?这不正好,我去传报。”
范文光闻言拱手:“有劳公公。”
刚说到这儿,就听后面有个带着奶味之川音口语的叫骂声传来:
“小转子!日你仙人板板,龟儿子干嘛停下,不晓得老子正急着吗?”
“得嘞,世子爷生气了,范抚院您辛苦,随我过去见见吧。”张璞一听就毛了,转身带马就要回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范文光听得满心的不快:这邛州哪样都好,赵镇帅也是难得的礼贤下士,一派儒将风范,就是这些宗室吃饱了又抖起威风来。
毕竟大明朝臣身份,无奈也只好催马随着张璞过去,到近前一看,一位唇红齿白面容俊俏的少年公子,带翼善冠、着白衬领三爪团蟒青蓝道袍,正半身倚着车厢向外观瞧范文光的补子,还将一把小油扇“啪啪啪”地敲打车轿窗棂。
“上川南道巡抚范文光参见世子。”范文光于马上拱手,打过招呼就要下马正式行礼,不想这位世子惊惊咋咋尖嗓吊门地一声叫:
“哟,范抚院啊!”
媅媺叫了一声,缩回车厢,也不待车夫来将车轿帘卷起,一挑帘子,从车轿厢里钻出来,半蹲半坐在车辕上,向范文光一抱拳:
“范抚院辛苦,予还要赶路,就不下车咯。”
范文光都下马了,正在躬身行礼,一闻此言,心中老大不快,行过礼这位世子也不还礼,只把小扇上下摆摆示意免礼,心下更加不快,暗道我与一个少年人计较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礼貌打问道:
“世子何往?”
“樊总督到了邛州,老爷子七十多咯,我得回去看一哈。”
范文光暗暗哼一声,心说我来邛州好几日了,求见你你却跑蒲江去了,人家樊太傅一来你就往回赶,分明官大一级压死人,看人下菜碟呢。
虽说各种不快,也只好忍住,见这位世子摇着小油纸扇,上面四个字:今日不爽,还猴子般半蹲半坐连下车猿都不想下,拿自己一板一眼的场面礼节压根没当一回事,就拱手道一声:
“世子辛苦,既如此,便就此别过,请您赶路吧。”
“哎,我还没问你呢,去哪里噻?去蒲江还是眉州噻?别走丢了嗦。”
“奉樊总督之命走趟蒲江,去见富顺王谈些事情,老夫洪雅人,来时就走的这边路。”
“哦哦哦,好好好,我才从那里回来,那位王兄有些头壳坏掉,你说话要小心噻。”
“下官雅州起兵,与富顺王府多有来往,还不知此事?”
“你傻咯,那时他是王子,如今是王爷咯,若我也是王爷咯,哼哼……”媅媺撇嘴很是不屑。
“既如此,下官理会得,多蒙世子提醒。”
“不必客气,就此别过。”媅媺收了小扇潇洒地一抱拳,配合腰间紧扎的宽大玉带,很有武夫范儿。
“拜别世子,就此别过。”范文光告辞上马,先目送世子车驾先行,才与曹昌虎继续赶路。
就这么一走一过,匆匆一晤,范文光一路暗暗叹息:
这位世子啊,猴子屁股一般的坐不住,这蜀王世家,正主也比那骗子强不哪儿去。
想着想着竟叹息出声,同行的曹昌虎奇怪,问道:
“抚院为何叹气?”
“唉,我叹天家艰危不易啊,二祖在天有灵,子孙如此,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