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捧着面碗缩在小板凳上,闻言抬头先是看了一眼知情的白晏。
见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顿了顿,这才看着赵宸星,轻声“嗯”了一声。
赵予安这副事先征求白晏的表现让赵宸星有些在意,看白晏时难免带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在其中。
白晏没把赵宸星放在眼里,只是瞧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思又变了的赵予安,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值寒冬,灶下草木灰里的余温散尽。
尤在察觉到赵予安略微躲闪的视线之后,白晏垂下眼帘,伸手拿过赵予安手上的碗放到灶台上:“饱了就回去吧小殿下,这里不是什么好谈话的地方。”
已然深夜,赵宸星却还没有离开,显然是还没来得及跟予安说上两句,之前提到回宫得到的反应也不如人意,以赵宸星的性子不是那么容易会就此放弃。
接下来怕是还要多费口舌行忽悠之事。
赵予安从白晏的话里听出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起身就要出门,刚踏出去半步,就被白晏扯住。
“目前为止没有比傅相名下这座温泉别庄更适合温养小殿下心疾的地方了,陛下三思而行。”
白晏垂着眼将赵予安领口松了的斗篷带子扯开,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至于小殿下忘记的事,臣知之甚微,不过几日而已,其他几位殿下也没这个机会告知,还要劳烦陛下相助,时日所隔也不算长远,想必小殿下还能忆起往事。”
“多谢白医官医嘱,朕自有分寸。”赵宸星抬手揽过赵予安的肩膀,连斗篷带人裹在怀里,与白晏擦身而过。
就这氛围,要是再看不出来两人不对付就奇了怪了。
赵予安咳了一声,扭过头望向站在原地的白晏。
“不过一个医官,看他做什么?”
赵予安皱眉,还未张嘴,就叫赵宸星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若是你连人带事全都忘了个干净也就罢了,偏偏每次这般折腾人,总是舍一些留一些。”得知赵予安无事之后,赵宸星面上又擎上笑,只是言语停顿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淡了些,“予安怎么惯是会喜新厌旧。”
赵予安闻言心中一跳,连赵宸星捏在他下巴上的手也顾不上了,低下头不吭声。
尽管知道这个赵宸星说的不可能是上一世,但乍一听赵予安还是觉得心虚。
因为一些原因,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能对赵宸星来说算是特殊的存在。可是在他原先短短二十年的的一生里,在一众皇兄当中,赵宸星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又不是最特别的。
尤其是在日常相处上,赵宸星又不是个主动的,以至于不论是因好奇而接近他的赵子瑜,还是挨了一巴掌疯狗变乖狗的赵玄舟,后来哪一个跟赵予安的关系看起来都比赵宸星跟赵予安的关系亲近的多。
若是只是如此也应不上赵宸星的一句喜新厌旧,毕竟忘记的时候,不论亲不亲近,是兄长还是父皇,与之相处的种种差不多都忘得个干干净净。好事没记着一件,恶事却还能隐约记得,自那之后便是那些兄长有意亲近,赵予安也只敢躲着不见,可以说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巧就巧在,他那时候对尚家那位大公子尚景救他于牢狱之灾的事还有印象,以至于阴差阳错之下,关系越发亲厚,让当年赵宸星在他临死前还一度以为他对那位尚家大公子情深义重。
两相对比之下,说是喜新厌旧也不算虚言。
心虚确实心虚,但如今想起一切的赵予安却不愿相信所谓什么情深义重的屁话。
若是因为情深义重而记得一个人,他当年该记得的人应该是那个临终前也还在为他铺后路的父皇。
那是他最不该忘记的一个人。
遗忘种种之后,他是不知事的旁人眼中可怜、怯懦、不讨喜的九皇子,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以至于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没得到至亲之人的半分爱意。
就连临死前的愿望,都是——
若来生能得半分偏爱,愿以虚名相换。
可是再一睁眼,这个来生也即将走到尽头。
他没见过这一生的父皇,自己据说也还是不讨君王喜欢的皇子。
虽说这一世只堪堪见过一面的皇兄和旧人、新人对他态度都有些莫名,但已经过去又被遗忘的十八年多的记忆终究是未知的隐患。
如今周围人对他的莫名态度,因为这些与上一世极其相似的未知,可以是偏爱,也可以是阴私。
最想要得到的偏爱已经没有可能得到,上辈子临死前的愿望也没能成真。
没有火,飞蛾不会再不顾一切扑向未知。
赵予安由着自己这个帝王皇兄揽着自己回了原先休息的院子。
白晏没有跟来,关了房门阻绝寒冬夜里的冷气,赵予安脱了身上的斗篷搭在床榻旁的屏风上。
赵予安随意扫了一眼房内,两人离开期间白晏应该来看过,原先房内狼藉的一片已经收拾过了,摔碎的茶盏换了新的,完全看不出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长话短说,”赵予安等赵宸星坐下,率先开了口,“我想知道我忘记的十八年多的记忆里都有哪些事,或者还有哪些人是被我不小心忘记的。”
只要愿意开口,就不是没有可能把人带回去。
赵宸星选择性忽略几天前面前人提着剑要砍他的事,斟酌了一番,开口:“你以前性子很软。”
赵予安:“嗯?”
赵宸星:“还很会撒娇。”
赵予安:“……”
看着对面抿唇却并没有说什么的赵予安,赵宸星倒了杯烫茶递给赵予安。
赵予安接过茶没喝,将杯子捧在手心里垂着眼暖手,又听见赵宸星温和道:“予安以往与我说什么事情之前,总会先叫一声兄长,很乖很有礼貌。”
赵宸星话音刚落,赵予安就抬起眼:“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