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接过来,指尖的温度温热。
不等赵玄舟再说什么,他就抬手仰头咕咚咕咚将一整碗药全喝了。
赵玄舟没说这是什么药,但赵予安光凭味道就知道了。
这药的味道太熟悉,熟悉到赵予安喝完扶着床榻差点忍不住全吐出来。
接过药碗放在一旁,然后扶着赵予安的肩把他扶起来。
赵玄舟坐在赵予安身边往他嘴里塞了颗酸酸甜甜的果脯,然后默不作声地抬手给他顺背。
赵予安扯着赵玄舟的衣袖,趴在他怀里半天都没缓过来劲儿,赵玄舟轻轻拍着他的背,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赵予安那日的场景来。
那日他们那个阴晴不定的二哥也是这般抱着那时还是个小团子的赵予安。
喂药、喂果脯,温声软语地哄人,珍之重之……
赵予安缓了一会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舌尖舔过酸甜的果脯,闭着眼睛抵着赵玄舟的胸膛叹了口气。
“好点了?”赵玄舟回过神来,抬手捏怀里青年的后颈,心情极为复杂。
“方才问都不问是什么药,就敢一口闷了?”
后颈被赵玄舟捏的舒服,赵予安抵在他胸膛上“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道:“反正你又不会害我。”
赵玄舟低头看怀里身心放松的青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半天才似乎是无奈道:“好好调养身体,明日我再让人多备些果脯。”
赵予安虽然不情愿喝药,但还是应了。
他没有问赵玄舟是怎么知道自己心疾犯了的事。
这几日就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身体大不如前。
而且毕竟军医不像御医,需要在宫中事事小心谨慎。
这些军医常年混迹在军中,哪怕是赵靖曜御下再严,这些人也总有不注意在赵玄舟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面前说漏嘴的时候。
赵玄舟陪着赵予安坐了一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待有人通传说赵靖曜找两人过去时,已经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赵予安的发一直都没束,待打发走来传话的小兵之后才抬手将头发束了起来。
没有用那只搁在小几上的簪子,而是选了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玄色发带。
赵玄舟早就准备好了站在帐门口等他,待赵予安束好发之后,当即抬手替他掀了帘子。
赵予安弯腰从他手下钻出去,赵玄舟笑了一声,紧随其后跟着赵予安也弯腰出去了。
出去之后赵予安发现傅越今日没有守在帐外,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早就被赵靖曜叫过去了。
“我来之前,三哥说从之前那批流寇嘴里审问出了一些东西。”
赵玄舟走在赵予安身旁,默不作声地替他挡了还未落山且依旧炽热的太阳:“安安,你可能要先做好准备,这些东西似乎与你生母有关。”
赵玄舟话音刚落,赵予安就停了下来:“与谁有关?”
除了诧异之外,赵予安的表情可以说很平静,以至于赵玄舟看着他的表情都不能确定赵予安究竟还记不记得他的生母。
那个多年前死在杂草丛生的冷宫庭院里的宫女。
“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赵玄舟觉得自己和赵靖曜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年没有人敢在赵予安面前提及他的生母,也没有人敢在赵予安面前提及他四岁之前的那段冷宫生涯。
自从赵予安被赵元信从冷宫带出来那日起,又或者是自从赵予安的名字挂在皇贵妃名下开始。
九皇子的母亲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皇贵妃。
一个孩子他能记得清四岁之前发生的事吗?
赵玄舟觉得不太可能。
但事实告诉赵玄舟可以。
赵予安从赵玄舟给他遮挡的阴凉里走出来,落日的余晖给他的脸上撒上了一层泛着金色的温暖光影。
“记得,全部都记得。”
赵予安开口,声音却是第一次凉得用这盛夏的阳光都暖不热。
赵玄舟看着面前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的赵予安,恍惚间想起他对赵予安真正上心的那一年,曾差人去问过赵予安在冷宫的那四年是怎么过的。
手下的人那日回禀的话,赵玄舟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脊背生寒。
看着面前平静表情下似乎藏着些什么的赵予安,赵玄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提了一个最不该提及的话题。
而恰巧这个话题里面的人,赵予安都还记得。
伸手抓住赵予安的手腕,赵玄舟疼惜地说:“安安,我们不去了。”
“我想去。”
赵予安没有挣开赵玄舟的手,他翘起嘴角,平静地看着赵玄舟:“难得有个机会,八哥为什么不让我去?其实我也想多了解一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予安不恨自己的生母吗?
恨的。
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能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狠心。
赵予安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母究竟长什么样子了,哪怕重来一世,他也没能再看到她一眼。
但一想起那个女人,赵予安就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除了上辈子身死之前体会到的疼之外,赵予安觉得自己这两辈子受过最疼的伤,就是那个女人在他幼时给他留下的。
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旁人的欺辱打骂加起来都敌不过那个女人给予的十分之一。
她死的时候他还活着,他又活了一次,还没见着面,她就又死了。
人死了,可留下的东西让赵予安不得不在意。
赵予安最开始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可等了这么多年,除了那只簪子,什么线索都没有。
就在赵予安生命又再次快要到尽头,觉得自己不如放弃这件事的时候,有人突然告诉他,还有人知道一些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事。
好奇吗?谈不上好奇。
只是错过这个机会,可能会觉得不甘心罢了。
人呐,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总是对所谓的真相趋之若鹜。
赵予安也不例外。
进了牢房之后,赵予安就感觉周身的温度一下就降下来了。
血腥味扑鼻而来,赵予安抿了下唇,在赵玄舟的担忧的目光下,一直走到了牢房最深处。
给赵予安带路的狱卒以前见过赵予安,但他总感觉今日的赵予安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