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昌县城，亿利纽扣厂。
不得不说，光是看到新旧设备的外观对比，以及听了陈学坤的介绍，赵文牧就已经觉得新设备确实好。
郑美云也是两眼放光。
看着锃亮的机器设备，恨不得上去抱着。
赵文牧看看她。
小姑娘使劲点头。
“陈总工程师，你们这批设备确实不错！”
陈学坤不善言辞，但是说起设备和生产来却是滔滔不绝。
一旦不是这方面的话题，他立刻就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文牧称赞这批设备，还是让他很高兴，但接着就是一股心酸袭来。
确实是好设备啊，可惜他们没机会使用了！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两台设备要是正常运转起来，需要多少名工人呢？”
赵文牧问道。
“单纯只是两台冲压成型设备，以及附带的进料、筛选设备，大概需要14名工人，原料车间还需要大概6个人，除此之外辅助的包装、筛选、运输等环节预计需要40-50人。”
“也就是说，你这个厂子要运转起来，大概需要20名技术工人和50名左右的普通工人。”
这是陈学坤专业范围内的问题，他一点都不介意多说一些。
“那如果只是普通的农民，可以学会如何操作吗？大概需要培训多久？需要多少位熟练工人指导操作？”
工人是最困扰赵文牧的问题。
至于土地、厂房、工商都能想办法解决，可是技术工人真不好找。
平阳县没有纽扣厂啊！
想撬墙角都没地儿撬。
“如果是上了年纪的农民，我觉得不太合适。”
难得陈学坤还把话说得这么委婉。
“如果是上过学的年轻人，三个月之内应该就能培训上岗，当然这三个月也是在岗的，不实际操作永远也学不会。”
“至少需要有三分之一的熟练工人指导才行。”
赵文牧听明白了，至少需要7名熟练工人，用三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培养出另外14人来。
他至少要从亿利纽扣厂挖7个人回去。
“陈工，亿利厂这边的工人是怎么安置的？实话跟您说吧，我想聘请几名技术工人回去，哪怕只是帮我培训一批工人也好！”
“实在不行的话，这一点只能作为我购买设备的条件了。”
这批设备虽好，潜在买家可不多。
工厂搬迁在即，临昌县肯定是希望尽快把设备卖出去。
“大部分工人应该不会去沂水新厂，而且那边也不可能接收这么多人。”
这是实话，本来就是扶贫项目，结果职工都是空降过去的，就说不过去了。
“县里会安置一部分，大部分人会失业吧。”
陈学坤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很多工作了十几、二十多年的老工人来找过他，可他有什么办法。
“小赵，你们平阳县太远了，估计大多数人不愿意去。毕竟，去你那儿，跟去沂水县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工，你呢，你愿不愿意到我这儿来？”
没等陈学坤拒绝，赵文牧直接抛出大杀器。
“我一次性给你1000块钱补助金，然后每个月工资200块，直接签订十年的用工合同。”
陈学坤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差点呛到。
他作为八级技术工人，还有厂里的干部津贴，一个月工资也不过80块钱。
光是1000块钱的补助金，就几乎相当于他一年多的工资了！
然后工资直接涨到2倍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去平阳县工作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其他熟练工人，我给他们500块钱补助金，每月工资100元，但是只要六个月！你可以帮我问一下那些失业的工人，要不要来赚一笔外快。”
“我一共只要8个人，最低是四级技工。每个工人我给你50块钱介绍费。”
四下无人，赵文牧压低声音跟陈学坤说着。
陈学坤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想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么激动、忐忑的时候。
“你说的是真的？”
他虽然不善言辞，可并不迂腐。
这绝对是天大的机会！
原本以为亿利厂没了，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当然，我可以先预付一半的补贴金，剩下的一半等工作满3个月立即支付！”
陈学坤喘着粗气，犹豫了片刻。
“好！7个工人我保证给你招来，绝对都是经验丰富、做事认真的老手！”
“我自己的话，得跟家里婆娘商量一下，明早给你答复，可以吗？”
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留了一手的，得先看看赵文牧到底什么情况。
“好，没问题！”
赵文牧爽快答应。
接着笑了笑。
“我能问一下这套设备进价是多少吗？”
陈学坤呼吸一窒，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设备进价，就是这次交易的底价，这是临昌县政府的底线。
他并不知道陆天明之前报出去的价格是多少。
但他，当然知道这批设备进价是多少！
“一共是20万4千。”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接下来也就没有什么要看的了，陈学坤陪着他走进厂长办公室。
接着叫来厂里的其他几名主要领导。
县政府的一名秘书也等在这里。
真正有决定权的其实是这位孙秘书，毕竟这件事情是县里的指示。
陆天明知道下午要跟赵文牧谈判，所以回到厂里后就给县里汇报了情况，于是这位孙秘书赶了过来。
“小赵同志，这位是我们临昌县委的刘国华秘书！”
“刘秘书，你好！”
“小赵同志，你好！”
简短的问候后，双方便分列两端，开始商讨起来。
“小赵同志，这批设备你可还满意？”
陆天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中午吃饭时一口一个“赵兄弟”的热络。
毕竟场合不同了。
“陆厂长，实话说，这批设备我十分满意！”
“而且也是诚心想要购买，只要达成协议，我立刻就可以付款！”
闻言刘秘书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也不会出售这批设备。”
“价格方面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22万的价格陆天明已经通过彭伟超、李国富传递到了赵文牧这边。
这会儿，他觉得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其实这个价格还真不是他决定的，县里的要求是不能低于设备进价，于是这位刘秘书一拍脑袋，定了个22万。
说这个数字吉利。
真不知道咋看出来的。
赵文牧显得有些为难。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陆厂长，22万的价格有些超出我的预期了。”
陆天明心想咋就超出你的预期了，你不是知道了这个价格才来的吗？
但他不动声色，等着赵文牧的下文。
“陆厂长，刘秘书，实不相瞒，我只有22万的资金。其中1万块钱要拿来建厂房，还要预留4000块钱的流动资金，即便是村里不跟我收地租，我也只能动用20万6千。”
“所以，20万6千是我的底线。再高，我就买不了了。”
直接报出一个20万4千的价格就太过于巧合了。
所以赵文牧给加了2000块。
“这，这，这个价格太低了。”
陆天明一边说着价格太低，一边情绪上根本没有太大波动。
完全没有接受不了这个价格的样子。
毕竟他的任务就是以不低于20万4千的价格把设备卖出去，卖高了，多出来的钱也不会奖励给他。
“小赵同志，这个价格太低了。”
刘秘书很精明地没有提县里的要求，也没有说设备进价就是22万这种话。
如果说了县里的要求是不能低于进价，又说设备进价是22万的话，就没得谈了。
因为这就意味着，你的底价只能是22万。
一分都不能便宜。
而如果赵文牧真的只有20万6千可用，那他们就彻底谈崩了。
县里可急等着这笔钱呢！
一方咬死了这个价格太低，一方咬死了自己只有20万6千。
双方就这么死磕了将近一个小时。
“要不这么着吧，刘秘书亲自出面，我总得给个面子，20万8千块！就这个价格，然后亿利厂负责把设备运到平阳县！”
“几位领导看成就成，不成的话，那我也只能回去了！”
领导的面子虽然只值2000块，那也好歹是真金白银不是。
几位领导对视一眼，点点头。
“行，就这么定了！”
双方很快就签署了协议。
亿利厂派了两名警卫干事保护赵文牧去银行取了钱，当场钱货两清。
“我问过银行柜员，他那存折里确实只有22万。”
回来后，一名警卫干事悄悄对陆天明说道。
陆天明这才压下心里的疑惑。
他其实是有所怀疑的，赵文牧为什么会临时压价，而且恰好压在他们的底线附近。
赵文牧也挺高兴，既招到了熟练的技术工人，还把这批工人的工资给省了出来。
“有时候稍稍变通一下，就会发现前途豁然开朗啊！”
招待所里，赵文牧跟郑光明兄妹感慨着。
兄妹二人各有所悟。
尤其是郑美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