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老三!快醒醒!你怎么躺在这儿?”
脸上传来一片冰凉的触感,是有人在拍打自己。
赵文牧只觉头疼欲裂,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年轻面孔,这不是年轻时的二哥吗?
“二哥?”
他试探着问道。
“怎么?喝得连你二哥也不认识了?!”
赵文牧使劲拍了拍脑袋,这才感觉头脑不再那么昏昏沉沉。
他认真打量了一下,竟然真的是年轻时候的二哥!
自己已经跟二哥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而且自己不是死了吗?
难道是重生了?
四十年前自己害死赵静和小囡囡后,家里几乎所有人都跟自己断绝了关系。
父亲母亲更是直到死都不肯再见自己一面。
只有大哥、大姐偶尔会跟自己有些联系。
就在前天大姐病逝了。
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大姐用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眼神凶狠,仿佛要择人而噬,嘴里厉声说着:
“小弟,姐真的恨不能杀了你,你真的该死啊!”
过了一会儿,她的神情柔和下来,眼睛里也恢复清明,她松开手轻轻说道:
“小弟,姐替你去给阿静和囡囡道歉,希望她们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了。”
“这话姐憋了四十年了,别怪姐。”
说完大姐赵文燕便溘然长逝。
赵文牧知道,大姐并不是不想跟自己划清关系、永不往来。
只是长姐如母,她实在不忍心自己这些年孤苦一人罢了。
而今,大姐也算是解脱了。
送走大姐后,赵文牧归拢了一下个人财产,将几处房产、现金留给子侄们,名下价值数百亿的公司股权则直接捐给了慈善机构。
身为全国知名的企业家、慈善家,赵文牧却一生未娶,到老仍是孤单一人。
他已经在无尽的悔恨中煎熬了四十年,也该结束了…
赵文牧一个人回到了当年赵静抱着囡囡跳崖的地方,呆立了几个小时后便纵身跃了下去。
“姐,囡囡,我来给你们道歉了...”
......
回忆到此,赵文牧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掰着二哥赵文广的肩膀,着急地问道:
“哥,哪天!今天是哪天?”
“三月初二!”
“哪年!哪年!”
“1980年!你小子又犯什么混!”
赵文广很是生气,小弟天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家务活从来不做,二十岁的人了,还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阿静生完孩子后,他不但没有收敛,还愈发过分了,几乎天天酗酒赌博。
眼下这不知道是跟哪个狐朋狗友刚刚喝完,竟然直接睡在了路边。
那些所谓的朋友这会儿都不见了!
喝得连哪年哪月都不知道了!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儿,他就要再训几句。
然而赵文牧压根不给二哥训斥的机会。
他拔腿就往后山跑去。
1980年三月初二!赵静就是在这天下午抱着囡囡跳崖的!
他想起来了,就是这天早上他在灶台边上捡到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六块三毛钱。他瞅了瞅发现赵静不在,就赶紧偷偷揣起来了。
他不知道那是赵静仅有的钱了。
赵静本就瘦弱,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全都给赵文牧吃了。
她生下囡囡后,既要干农活、做家务,还要照顾小囡囡。又苦又累,吃得还不好,就一直奶水不足。
因此需要时不时买一些米粉给小囡囡作为辅食。
赵文牧从来不帮她做活儿,反而时不时从她手里骗钱。
这六块三是她背着赵文牧偷偷攒下的仅有的钱了,小囡囡的米粉已经吃完了,她原本想着干完活下午就去供销社买。
赵文牧捡到钱便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还直接买了两瓶很贵的老白干。
1块2一瓶!
中午他正喝得醉醺醺的,赵静找了过来。
“小弟,回家吧!”
赵静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满脸小心翼翼。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赵文牧很是不耐烦。
他很不喜欢赵静在人前称呼他“小弟”。
十年前,赵文牧父母在省道边上捡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记得自己十一岁,其他的却是一问三不知。
赵学海、刘素芬夫妇便收养了她,并给她起名赵静。
从小到大,赵静、赵文牧都是以姐弟相待。
赵静性格恬静坚韧,赵文牧作为家里最小的男孩,则有些娇宠。
本来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没有什么。
然而两年前,刘素芬生了一场大病,不但掏空了整个家底,还差点没能活下来。
她当时担心自己就要死了,小儿子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天天以泪洗面。
因为家里连结婚的钱都没有,跟别提彩礼钱了,所以没有人愿意嫁给赵文牧。
这时候赵静提出来,自己嫁给赵文牧。
赵父赵母没有询问赵文牧的意见,便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他们把赵静当做女儿看待,心里想着这样两个孩子互相照顾也不错。
赵文牧一开始也没有多想。
二人结婚后,赵文牧高中毕业,一直没有工作,心情很是不爽。
这时候很多人说是赵静克夫,说她不祥,当初不明不白满身是血躺在路边便是明证。
还有更多人笑话赵文牧。
说他娶了自己姐姐。
这是乱#伦。
年轻的赵文牧心理渐渐变得扭曲,也开始怨恨赵静。
他一点点变得游手好闲,天天酗酒、赌博、打架,成为远近闻名的问题青年。
对赵静更是冷言冷语。
用后世的话来说,几乎是天天pUA赵静。
赵静左鬓额角有一小块胎记,赵文牧便当面说她丑。
那片胎记平时完全被头发遮挡住了,根本注意不到。
她手上还有一道疤,那是小时候赵文牧调皮,招惹村长家的大黄狗,被狗追着咬。
赵静为了救他,拦住大黄狗被咬的。
赵文牧便说她这疤让人看着恶心。
赵文牧就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不舒服,然后他就努力让赵静更不舒服。
却压根不去想所有的农活都是赵静干的。
所有的家务事也是赵静干的。
生下囡囡后,他更是不闻不问。
囡囡晚上哭闹吵醒了他,他都要责怪赵静。
赵静只好小心翼翼,从来不敢深睡,囡囡一有动静就赶紧爬起来。
眼下赵静喊他“小弟”,又让他很是不高兴。
赵静没有走,她又拉了拉赵文牧的衣袖。
“小弟,别喝了,回家去吧。”
“就是啊,老三,快回家去吧,你姐喊你呢!”
名为二狗的酒友大声说道,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
还着重强调了“你姐”。
“你狗叫什么!老子的事情用你管!”
赵文牧放下筷子,狠狠一拍桌子,瞪着二狗吼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姐喊你回家呢!这不是你姐吗?”
二狗还在继续拱火。
“我*你妈!”
赵文牧一下子炸了,他最烦别人说赵静是他姐。
这是他最敏感的地方,一点就炸,百试百灵。
二狗显然也知道这点。
他就是想激怒赵文牧,连赵文牧这样的二流子都能有赵静这样温柔漂亮的媳妇,这让他很不爽。
赵文牧撸起袖子就要跟二狗开打。
赵静就站在一边,她很担心赵文牧伤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然而赵文牧年轻气盛,此时最好面子,恨不得跟赵静没有任何关系。
赵静拉他更是激起了他的叛逆心。
他使劲一甩手,想把手从赵静手里抽出来,然而没有控制好力道,直接反手抽在了赵静脸上。
赵静瘦弱白皙的脸上顿时红红一片。
赵文牧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浑,却从来没有打过赵静,刚刚也只是想把手抽出来而已。
二人一时都愣住了。
赵文牧有心想问问赵静有没有事。
然而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说出的话却最终变成了:
“说了让你自己回去!还在这里干什么!”
赵静捂着脸跑了。
赵文牧继续坐下来喝闷酒,一口一口。
心里对赵静那点儿愧疚也很快就烟消云散。
等到他喝得醉醺醺地离开时,那群狐朋狗友早就不见了。
下酒菜的8毛钱最后也是他出的。
之后他就醉倒在路边。
前世里,他醒来后又去了另一伙儿人那里,然后把剩下的钱输得干干净净。
等他回到家时,发现赵静不在,也没有在意。
直到第二天,赵静和小囡囡冰冷破碎的尸体被进山的猎户发现。
他才发现桌子上赵静留下的纸条。
原来赵静哭着回家后,小囡囡很快就哭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米粉没有了。
想要去买米粉时,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六块三毛钱。
想到赵文牧几人喝的酒。
她顿时便明白了。
赵文牧从她这里骗走的钱,最终都会落入那群狐朋狗友肚子里或是口袋里。
这一点她一直很清楚,然而小弟却从来都看不清。
她摸着自己红肿的脸,想着小弟看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也许没有了自己和小囡囡,小弟会高兴一些吧?
她留下一封信让赵文牧照顾好自己,便背着小囡囡跳下了后山的悬崖。
......
想到这里赵文牧跑得更快了。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好几次他都被石头绊倒。
一只鞋子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儿。
石子划破了脚掌,荆棘割伤了小腿。
然而他这会儿丝毫感觉不到疼。
快点,再快点!他心里只有这一句话!
终于,眼前就是那片山崖了。
山上没有人!
赵静已经带着囡囡跳下去了吗?
赵文牧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每一步路是这么难走,仿佛有千钧重物坠在腿上。
时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可能只是几个呼吸。
他已经冲上了悬崖。
使劲将身子探出去,十几米深的悬崖下面是一片尖锐的碎石滩,并没有人!
没有人!
还来得及,赵静还没有跳崖!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重活一世了,但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对待赵静和小囡囡!
一定要让她们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样想着,赵文牧飞快地朝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