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薇薇反应,未奈便迅速牵起她的手,又用自己的小指勾住薇薇的,轻声哼起她耳熟能详的歌谣。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朋友间最初的,也是孩子们最纯真的誓约。
奈奈轻轻低吟,薇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脑子一片空白,浑身上下丧失了力气,只能令奈奈牵引,如同木偶般机械运动。
突然,薇薇本能的伸出手,紧紧拥抱眼前之人,力量大到似乎想把奈奈融入自身。
她也不知为何会做出此举,若非要理由,那便是……
她在阻止奈奈“逃跑”。
突然的袭击,令奈奈身体僵了一下,却又逐渐软了下来。
奈奈伸出手,贴着薇薇的头发轻轻抚摸,如妈妈安抚孩子般安慰。
“乖啦~乖啦~”
熟悉的话语,使得薇薇的拥抱又紧了几分。
这是属于“女儿”的撒娇,无论如何,薇薇都想让奈奈留下。
曾经与奈奈的相处中,薇薇一直把自己放在姐姐的位置,骄傲的她,从不向打算向奈奈透露自身的柔弱,世间哪有妹妹照顾姐姐的?
薇薇曾发誓,要一辈子以一副小大人的姿态,照顾着身为妹妹的奈奈,姐姐应永远保护妹妹。
事总与愿违。
眼前的,“奈奈”与家里的奈奈不同,她给薇薇的气息更像大姐姐。
大奈眼中的温柔,仿佛在时刻诱惑薇薇:你可以尽情撒娇。
但薇薇依然不会。
把头深埋奈奈怀中,薇薇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那泛红而饱含泪水的瞳孔。
人生最绝望的不只有听到亲爱之人的死讯,还有在病床边,与她进行下一秒就可能永远终止的谈话。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奈奈”死了,现在的她,是通过“分享”自己最后的精神,仅仅为了给自己这个跨越时空的挚友留言的残影。
薇薇只能静听,不知要问什么,也放弃了思考。
结局已定。
薇薇从来没那么难过,哪怕是看到未来时,知道劝不动桃心公主改计划时,亲眼“看到”战争的“残酷”时……
这一切,若能阻止最好,若不能,薇薇想带着“奈奈”跑路,永远离开此处。
这一切与她何干?她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
薇薇并非一定要阻止战争,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或许因为对那些书中英雄的憧憬。
可是啊……
奈奈死了。
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哪怕薇薇未曾理解,仅听其名,便发自内心的害怕。
她害怕自己死亡,害怕家人死亡,害怕朋友死亡。以至于她绝不去深究它的意义,因为它会把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每当薇薇再一次想起,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人的一生只是火车的一节,出生是从上一节来的方式,死亡是打开下一节的车门。
哪怕故人意外死去,只要静待几十年,便可在下一个世界再次重逢。
薇薇这样一想,心中也会好受许多。
直到友人真正踏入下一节车门,回首,与车厢最前端的她对视。
一切安慰都化为乌有,仅存的,只有堕入深渊的冰冷。
耳边的她一直以“另一个她”称呼家里的奈奈,似乎想与奈奈划清界限,让自己觉得她们不是同一人。
好了,薇薇知道了,好消息,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让奈奈回去“童话境”就好。
皆大欢喜,不是吗?
那薇薇的眼角为何饱含泪水?
她需要拯救的,是名为“奈奈”的,她一切的朋友。
两个世界,即便薇薇能改变“过去”,也对命中注定的未来毫无意义。
不,这或许并不能称之为“未来”。
而是另一个现在。
对不起,真的很难蚌住。
薇薇小声啜泣,这或许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并非孩童本能驱使的哭泣。
这样的安静,沉寂,绝望,以至于泪水打湿“奈奈”的胸口,她才反应过来。
奈奈似乎并不会安慰人,慌了,把薇薇猜测到的真相脱口而出。
“对不起,薇薇。”
“有件事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你朋友,不是你想的那个奈奈。”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小就出生在这里,也一直在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偶尔会上岸冒泡,晒晒太阳”
“姐姐们和父王一直告诫我外面很危险,所以我很少接触外界,并不认识那个叫辛的女巫,也不认识...你。”
“你没必要为此难过,我不是她,我....”
薇薇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与奈奈对视。
奈奈停下坦白,其实,她能看出,薇薇早已明了。
悲哀的女孩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看着,仿佛回到了那月光朦胧的夜晚。
有些人,不需要过多交流,一眼,便是永恒。
“奈奈,你这个状态还能持续多久呢?”
薇薇用理性压着心灵的颤抖,吞下依然从眼角边涌出的泪水。
可声音依然无法如她愿,仍带着并不轻微颤动。
奈奈又僵住了,待几秒后,一股很细的声音才从嘴角挤出。
“1分钟。”
……这样啊,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吗?
当薇薇还未理解生命为何物,命运便试图先教会她失去。
很抱歉,她现在还不想知道学会伤心。
“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你知道你的身体在哪吗?”
薇薇试图笑着问,可惜失败了。
“薇薇?”
奈奈的疑惑仅停留几秒,她懂得了薇薇的想法,便连忙摇头。
“不行的……”
“为什么!”
薇薇破防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带着哭腔,她大声质问眼前的奈奈。
“我无法阻止你死亡,无法改变历史,难道还不能想办法,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吗!”
“可能你们这办不到,但你应从奈奈那分享到了一些信息,一些我那边世界的内容吧!”
薇薇努力回忆,想找个方式证明自己世界那边的强大,好让眼前的“奈奈”不要放弃希望。
可惜,薇薇并未拥有“分享”,无法把自己脑海中的,从纪录片看到的“奇迹之景”传达给奈奈。
说起来不知为何,薇薇从小便相信灵魂的存在,也相信所谓的“执念”越大,灵魂就能更长时间停留在世间。
她对神秘学的了解不多,只能按通用的思想来。薇薇眼中,生命是由灵魂和肉体组成的,只要这两点都在,复活未尝不可。
她的世界存在着神,存在天使,存在恶魔。按理说,对于它们,复活一个人不应是简单的事吗?
没错,一定是的,一定。
只要有方法。
她一定会找到!
薇薇试图用理性思考,可它无时不刻都诉说着不可能。
她大抵是明白那些教会的教徒为何会信神,崇尚唯心主义的东西,那是渺茫的希望。
薇薇曾开玩笑般地自喻为“天使最可爱神教”——也就是“神圣教会”的一员,但事实上她并不相信天使是万能的,她们只是比普通人更为强大的唯心生物。
千年了,真的没有任何天使陨落吗?
此时此刻,薇薇多么希望那个由教会教徒编出来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纯yy信条“圣光是万能的”是真的,那便是极少数蕴含复活可能的希望之一。
人的寿命平均80年,她现在七岁,起码还有73年的时间去穷极一生寻找复活方法,难道还不够吗?
够!
“但如果你放弃,我很害怕救回来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我需要的是完整的你!”
薇薇哀求着奈奈,她知道眼前的人鱼与她家的那条一样,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的朋友。
可奈奈却没有任何思考的犹豫,只是帮我擦了擦眼角残存的泪花,紫色的瞳孔中透露严肃与坚决。
“对不起…薇薇,好好照顾另一个我。”
她没有拒绝,她选择了逃避。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想着复活我,哪怕寻找到方法,也不行。”
揉了揉错楞中薇薇的长发,留恋与无奈心底交织,奈奈最终选择展露笑容。
“最后,遇见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