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需要一个谎言
姬路城外，小寺军势的围城营地。
小寺政职百无聊赖的踱步于本阵当中，他烦闷极了，语气饱含火药气息，“派遣美作的细作回来没，浦上政宗可有动身的迹象？”到目前为止，今天小寺政职已第三次向身侧的传令询问了。
传令单膝跪侍着，将头低下，像犯错的孩子，“非常抱歉，暂未收到来自美作的消息。”
“岂有此理！”
小寺政职一拳砸在垣盾铺设的桌面…嘶，好痛！
但他强忍着。
尽量在家臣面前显得足够威严，“那浦上政宗都在干什么吃的？我已将姬路城团团围困多日，他就如此狠心，眼看着黑田氏生死不管不顾？”
在场的小寺家臣不敢搭话，默默低着头，盯着地面找蚂蚁。
这可把小寺政职气得不浅。
他知道自己的情报绝对可靠，黑田职隆这混账东西绝对与浦上氏内通，并且参与了当初破磐山城之战，但他实在没找到黑田职隆的把柄。
本以为只要如此一逼。
浦上、黑田便会露出马脚。
没曾想，这些家伙的狡猾程度远超想象。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是撬不动嘴。
包括那被丢在御着城地牢里，遭受过严刑拷打，落魄得不成人样的黑田官兵卫，也没被套出任何有价值信息。
但留给小寺政职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毕竟小寺是打着为赤松义佑报仇的大义旗号起兵，不少赤松家臣也是冲着这点才发兵站在小寺一方，可这些天对姬路城围而不攻，黑田职隆不断的到处喊冤，小寺政职又无法提供最为直观的，决定性的证据，去指证黑田职隆是叛徒。
随着时间一长，小寺军势里便难免出现风言风语。
开始质疑小寺政职此行的正统性，到底是真的为赤松义佑报仇雪恨，还是籍此借口公报私仇，还趁机赚一波吆喝？
有时候，语言会比刀枪锋利，比军队更具备侵略性。
若止不住这悠悠之口，小寺军势将在不久后分崩离析，并且消耗小寺政职在赤松家中的公信力，造成许多暂时肉眼不可见的深远影响。
“诸位，可有良策，以解眼前困境？”
小寺政职将希望投放于在场众将身上，这些都是小寺最为亲信的重臣。
“大人稍安勿躁。”
众人当中，有一人坐于左侧席位，但与在场众人保持距离。
他身披僧袍，包括头部也蒙有素白的面巾，只露出一双老辣的鹰目。
此人自称佐伯道玄。
据说是身患麻风病的僧人。
至于他来自何方，即便是小寺家的重臣也不清楚。
只知道，大概是前阵子，小寺政职在置盐城操办祭祀时，在寺院里遇上道玄。
两人相谈甚欢，政职便将道玄带在身边。
小寺政职也有爱才之心，偶然会发掘有潜力的人，并直接招揽。
当初黑田官兵卫也是这样被小寺收作近习。
所以，小寺政职身边多了个僧侣，家臣们起初是不在乎的。
只是碍于道玄乃麻风病人，大伙不自觉地疏远他而已。
但随着时间推移，大伙发现，小寺政职好像越发器重这佐伯道玄。
不仅是佛学方面请教于道玄，甚至连同军政大事，也少不了道玄的参与。
甚至重臣们依稀探听到，就连黑田职隆内通浦上的消息，也是从道玄这里传达给小寺政职…
这道玄到底是何许人也，渐渐成了家臣们茶余饭后的讨论热题。
“大人何须烦恼，”
佐伯道玄那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因有病在身，他坐得位置比较靠外，众人不得不竖起耳朵聆听，“大人所愁，不过是难以坐实黑田职隆的内奸行为，此事，当真重要吗？”道玄将手一摊。
“这段时间，我已安排死士混入城中，大人尽管攻城即可。”
“待小寺军杀入城内，死士便会以黑田家臣身份被俘。”
道玄轻咳，继续以不像人声的语调，缓缓说着：“大人只需对其进行拷问，自然会得到黑田职隆如何配合浦上家，参与破磐山城之战，并且奇袭白鸟山的详细经过…”
此言让在座众人大吃一惊，性情直率的家臣漠然地问：“佐伯大人，你的属下怎会知道详细经过？”
“驽笨！”
佐伯道玄沉声一喝，鹰目锐利的扫向那名家臣。
犹如刀锋划过，让人怯生生的退缩。
“小寺大人所需要的，是民心所向，而非真相。所以，真相对我等而言，毫无价值。”
佐伯冷漠的说着：“我只需编造一个，能让众人信服的真相即可。”
“只要我等咬定，这便是真相。”
“那么真相本身，便会成为假象。”
“明白否？”
佐伯将手中拄拐往地上一杵，别看他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那双眸子，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场，唬得众人不敢作声。
小寺政职自觉醍醐灌顶，是啊，他苦苦求索而不得的，哪是什么证据、真相，这些无用功之物？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一股凝聚力、向心力。
好让跟随小寺政职出征的赤松家臣们能够继续齐心协力，与他并肩作战。
说得粗鄙些。
就是需要一个谎言。
把这群蠢货，哄骗得贴贴服服即可。
“哈哈哈哈哈，”小寺政职一扫心中阴霾，“佐伯，有你相助，可谓如鱼得水啊！夺下这姬路城，首功怕是非你莫属了！”
“小寺大人，还请不要高兴过早。”
佐伯道玄并未表露半点喜色，反而抬手止住急着中场开香槟的小寺政职，催促道：“我的人已经准备就绪，还请小寺大人莫要拖沓，现在，立即挥军对姬路城发动总攻，务必在今夜之前，夺下此城。”
“这是为何？”小寺政职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的问：“立即发起总攻，是否过于仓促？”
“仓促？若非那黑田职隆防备严密，我的人需要费大把劲才能潜入，又何须拖延至今…现在，时日无多了…”
佐伯道玄缓缓摇头，神叨叨的念着。
“佐伯，伱此言何意？”小寺政职起身往佐伯走去。
因为佐伯患有麻风病，有传染性，家臣劝阻政职莫要靠得太近，但他不管，直接走到佐伯面前。
“那黑田职隆狡猾得很，若我没猜错，他已经往置盐城的赤松大人、难波盛丰、桂夫人都投去信函，试图得到他们的援助了吧。”佐伯那藏在面巾下的嘴角应该泛起了冷笑，那沙哑的嗓子与桀桀的笑声混杂着，合奏出诡异的狞笑声，“我估算信函来往时间，若是今夜不能夺得姬路城，小寺大人，你可就要承受来自置盐城的压力了。”
小寺政职深吸一口冷气，当即下令，全军总攻姬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