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筱静坐在清宗的屋内,现已脱下婚礼仪式上用的白无垢,只穿着一件白色小袖。
乌黑的秀发如瀑布倾泻,披散在柔软的香肩上。
房间里灯火摇曳,给她那精致的脸蛋敷上一层朦胧光影。
黑田筱默默的观察四周,一切都那么陌生,可这里很可能就是下半辈子的归宿,竟又觉得有一丝的安心。
身为女性,并无继承家业的权力,说得更直白些,武家女儿就是用于结婚的工具,她多希望再留在母亲身边侍奉双亲,不要离乡别井。
可当小寺家家督跟父亲黑田职隆有意无意的说“那浦上美作守欲与我家交好,这浦上家在备前和西播磨都有些手脚,职隆啊,我听说你家女儿正值婚嫁之龄?”
当日,婚姻之事便定了下来。
黑田筱恐怕是当事人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嫁人的,她得到的并非商量,而是通知。
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乖乖接受命运主宰。
“还好,那男人看着还算周正。”
黑田筱来到窗前,轻轻倚靠着,感受着晚风吹拂,带动丝丝发梢。
回想起方才婚礼上的场景,不由得噗呲一笑,那浦上小次郎清宗正如传闻一样,庸碌无为,还愣头愣脑的,但身材高大壮实,容貌也算俊朗英气,竟也有些许朴实可爱。
其毕竟是播磨浦上家的少主,日后继承家业,也是一方领主级别。
这么想来,自己的命运好像也没那么悲催。
但愿是位良人吧。
黑田筱倚着窗台闭上眼睛,稍作小歇。
待她再次睁眼,只觉耳畔传来嘈杂的喊杀声,不远处的鸠之山燃起火光,举着火把的哨骑呼喊着从山顶向着室山城方向狂奔。
黑田筱惊惧地往后退却,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以免惊呼出声。
不知为何,脑海里填满了可怕的画面,刀光剑影,人喊马嘶,血与火染红天际,那新婚的丈夫被割下头颅,死死瞪着充满怨恨的怒目…
黑田筱瘫坐在地,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
时间稍微回溯。
鸠之山,三百余赤松突袭军沿着山道快速进军,他们马含枚,人禁声,只有领头的武士举着火把引路,其余人等一律笼罩再幽暗的夜色里。
可见赤松家来的哪怕是杂兵,都是经过挑选的,要知道普通临时征召的杂兵可打不了夜战。夜幕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士气根本上不来,如果遭遇对方攻击,夜幕里,士兵难分敌我,甚至无法准确判断敌人数量,士气很容易掉进深渊。
唯有出入过战场,与指挥的武士互相磨合过,有信任度的杂兵才能配合武士进行夜间作战。
这类型的杂兵可不是纯粹来凑数的新兵蛋子,作战经验可比年轻武者更为老辣。
所以赤松政秀此番夜袭虽然人数不多,但除了两百多杂兵以外,各阶级武士也有一百号人,这阵仗,对于龙野赤松家而言可算把压箱底的老本都掏出来了。
川岛赖村打自心底瞧不起浦上家,所以他推举了妻弟川岛赖丰作为先锋率领前部,而他则是与赤松政秀、平井佑利于后军压阵,待到入城之后,他再大开杀戒。
赤松军沿着山道走了大约一里路,这鸠之山并不算高,眼看着就要到达山顶,便能看到藏在山另一头的室山城。
川岛赖丰有些亢奋,这可是白花花的军功武名,他举着火把带领几名川岛家武士走在队伍最强方,不断以手势催促赤松军的先锋队伍加紧脚步。
眼见就要占领山头时,忽的响起一道破风之声。
赖丰顿时汗毛倒竖,心头暗叫不好。
就在这刹那间。
一支羽箭应声而来。
噌!
箭镞划过川岛赖丰的头盔,飙出一道火星子,再听得一声闷响,羽箭已经刺入其身后一名武士的肩窝。
“敌袭!”
川岛赖丰来不及理会那名中箭的武士,连忙撕声大喊,同时丢下火把,抽刀在手。
嗖嗖嗖!
与此同时,更多的箭矢伴随着投石等各式各样的投掷类武器从四面八方袭来。
“防御,当心流矢!”赖丰斩落一支羽箭,大声喝道。
但箭矢来势汹汹,顿时又有数名赤松家士兵被命中,一时惨叫声四起。
这周围乌漆嘛黑的,压根看不见敌人隐藏在何处,也不清楚有多少人,若是换作一般杂兵此时恐怕已经士气动荡不堪,随时都会败逃了。
但赤松家这支队伍都有实战经验,尤其打前锋的还是川岛家的武士,虽说忽然遭袭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影响,但他们也快速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举起竹束、搔盾抵挡,不要慌张,对方箭矢不多,人数远在我等之下!”
“足轻稳住阵脚,弓队上前,向两侧山林还射,让他们看看龙野赤松家的本事!”
川岛赖丰不断指挥着,随着赤松家的士兵举起搔盾(长方形的平板盾,可以立在地面),箭矢对于他们影响大幅减少,而赤松家的弓队明显更为精锐,即便他们看不清楚敌人在哪里,也能通过箭矢射来的方向大致推算敌人所在。
三十多名弓手躲在足轻举起的搔盾身后,在武士们的组织下,朝着两侧山林便是三轮齐射。
顿时,山林里也传出凄厉的惨叫。
而山林里射来的暗箭、投石也变得零散了许多。
“哼,雕虫小技。”
川岛赖丰冰冷一笑,向着周遭的赤松军喊道:“不必畏惧,只是些山村野民,抬手便可击破!足轻保持防御态势,弓队不间断往山林还射,让这些夜鼠们连头也别想冒出来。”
说着,赖丰推开护在身前的士兵,“川岛家的武者随我攻占此山!”一声暴喝,以川岛赖丰为首,几名川岛家武士带着一批杂兵纷纷冲向山头。
在山林的幽暗处,津田宇胜兵卫面色十分凝重,苦笑着说:“妈的…少主殿下呦,你可没告诉我赤松家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啊。”
“头领,这可咋整咧?就凭我们,实在压制不了赤松军啊,要不,咱们撤?”胜兵卫身旁的津田宇众悻悻地提议道。
“放屁。”胜兵卫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虽然我们只是一群猎户与海贼,但我们也有尊严!再说,我相信那位少主可以成事。各位,敢不敢赌一局,我们就把赌注压在浦上家?”
周围的津田宇众互相交换了眼神,旋即回应:“头领,我们听你的。”
“好,那就干!”
津田宇胜兵卫把手里的烟斗往地上一砸。
就在川岛赖丰领着人马冲击山头时,津田宇胜兵卫也率领津田宇众冲了出来,居高临下,依山已守,双方即将在这鸠之山顶发生激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