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为浦上清宗的李武,坐在榻榻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外远空,大脑如同一团浆糊,被一根粗壮的钢管使劲的搅动着,阵阵作痛。
“少主,您没事吧?”
内记和彦三郎很是担心,自从少主意识到今天要成婚后,就楞在这半刻钟了,成婚一事,当真如此可怕吗?
说起来,内记和彦三郎尚未成婚,内记是年纪还小,家里没给安排妥当,彦三郎则是楞头莽夫一名,丝毫不懂男女之事。
但两人偶然听说,谁谁家的婆娘可是夜叉转世,凶悍极了,连路过的狗都被骂得撒腿就逃。
还有那谁谁家的婆娘,身高六尺有余,体态横硕,胳臂粗壮,寻常武者见了都不敢轻易招惹。
可能婚姻便是如此可怖吧。
唉,少主怕是要受累了。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不由得把怜悯的目光投向还在发呆的浦上清宗。
“呀!”
此时清宗猛的从恍惚中惊醒,这一惊一乍的可把内记和彦三郎吓得不浅。
“玩儿蛋,现在可不是搁这搁着的时候。”
清宗连忙起身,却因为坐久了腿麻,踉跄的往后倒,幸亏彦三郎立即上前搀扶才能稳住。站起身来,迈步便往门外走去,口里喊着:“内记,彦三郎,速随我来!”
“少主,您要去哪里?”内记和彦三郎赶紧跟上。
“找老爹,此事十万火急!”
清宗懒得解释,双手提着裙裤的两侧,脚步豪迈的沿着长廊一路小跑。
就在刚才清宗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可能性,首先被斥之脑后的便是逃。
在这战国乱世,逃避是无用的,就凭浦上清宗身上这点武艺,离开浦上家流浪到别家谋生,充其量当个普通武者,冒着冲锋陷阵的危险,赚着那点死人钱过活,说不定哪天运气不好,遇上个狠人,被割去脑袋,便结束了毫无意义的人生。
如果放弃武士生涯,行商?
纯粹扯淡,聪明如丰臣秀吉,早年拿着钱出去做棉针生意,做着做着不还是跑去给织田信长当家仆了。
这时代虽乱,但生意人可不少,清宗不觉得自己的本事可以成为商战大佬。
至于手工艺人或者农民,算了,难得穿越乱世,真就甘心平平淡淡耕一辈子地吗?
即便不求纵横天下,至少也得出人头地,撸起袖子,在这乱世里干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才配得上穿越者的身份吧。
所以,第一步,保住小命,保住播磨浦上家。
小命自不用说,这播磨浦上家是清宗最大的后盾,只有让它繁荣昌盛,自己才能安稳地翘起脚来当败家子!
……
这室山城并不大,没多久,清宗便来到位于本丸的浦上政宗别苑。
门外有两名下级家臣手执长枪护卫,但见来者是浦上清宗,自然不敢阻拦。
清宗整整衣衫,跨步上前,伸手扣响门木,朗声道:“老爹,是我,清宗。”
跟着跑过来的内记和彦三郎差点没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连负责守卫的家臣都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种态度和称呼放在现代没什么问题,可这是数百年前的世界,稍显得有那么些许前卫了。
此时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记和彦三郎脸色突变,连忙跑到清宗身侧,噗通跪下,准备帮忙认错。唯独清宗傲然而立,不都是今晚要死的人,跟谁俩呢。
刷拉——
木门左右一分,浦上政宗出现在众人面前。
嚯,这老小子就是便宜老爹啊?
清宗目光在浦上政宗身上游移,这位美作守大人身高约莫一米六出头,四十来岁,容貌和善,看起来并不讨厌。可能是古代人寿命普遍不长的,他两鬓已经略为花白。
然而与众人想象的相反,浦上政宗脸上并无怒意,反而挂着爽朗的笑容,上前抓着清宗的手,一边说“小次郎你可来了,速速进屋,看为父给你准备了什么。”一边拉着清宗便往屋里走。
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着实出乎意料,“诶呦,不是,老爹,我有要事与你相谈。”清宗说着欲要挣脱出来。
“有什么能比我这事紧要,来来来,你赶紧看看。”
浦上政宗可不管,拉着清宗便走进屋内,此时浦上清宗的生母阿船以及弟弟浦上诚宗也在,屋内挂着一件红色的豪华打褂礼服,上面有着繁杂的刺绣装饰,显得非常雍容华贵。
阿船以及诚宗在侍女的帮助下正细心翼翼的打理着这件服饰,很明显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
一见清宗来了,诚宗便噔噔的跑了过来,天真无邪的笑着说:“兄长大人,你看这件打褂甚是漂亮,穿在嫂子身上必然美极了!”
“是极,很漂亮。”清宗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诚宗的脑袋。
“兄长别摸我脑袋,我已经元服了。”诚宗撅起嘴巴,却显得没有那么自信,仿佛还没有做好成为武士的准备。
诚宗十六岁了,个子却不高,像个天真的孩子,眼眸如同一汪泉水,清澈透亮,没有丝毫恶意。
这孩子按照历史进程,今晚就得失去父兄,他虽然苟活下来,但性格软弱,对于父兄被袭杀一事,连屁都不敢放个响的,大约三年后,死于谋杀,播磨浦上家就此覆灭…
“小次郎。”
政宗打断了清宗的思绪,把他拉到那件挂起的打褂前,把柔软的长袖放在清宗手里,说着:“你看这料子,这手工,这刺绣,你可知花费了多少钱…”
“咳咳。”阿船轻声咳嗽提醒。
“哦,总之,你别管…成亲以后,要收心养性,别再吊儿郎当,勤习武艺,锻炼自身,要成为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出众的武士哦。”
政宗拉着清宗的手有些唠叨的说着,直到阿船也听不下去了才把政宗拉开,迎到清宗面前,好好地看着眼前俊朗的青年,缓缓说着:“别听你父亲瞎说,娘不求你成为什么出色的武士,只希望你好好对待夫人,生一群白白胖胖的娃娃,娘就心安了。”
“对对对,有了小娃娃,我就不是最小的了!”诚宗也笑呵呵的插上话。
看着眼前这一家子,清宗忽然发现,他们真的沉溺在浦上清宗的婚姻喜庆里,完全没有意料到危险的到来。
或许正因为天性淳朴?
与弟弟宗景的争斗败下阵来,在儿子的婚礼上被突袭而死,这就是眼前的浦上政宗。
而阿船,几乎没有记录,可能存活下来,也可能在灾难中死去。
这乐也融融的一家子就在今夜蒙受绝顶之灾。
清宗闭上眼睛,深呼吸,将挂在嘴边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在见识了政宗此人后,清宗感觉到了家人的关怀,而不是战国大名的狡诈,说明浦上政宗此人在这乱世确实有些脆弱,缺乏机警,缺乏对他人的防备之心。
即便将实情告知于他,恐怕他也不信,反而有可能暴露了赤松家的计划。
因为清宗推测,此刻室山城内在已有赤松家的密探混在宾客当中,如果被赤松政秀得知浦上家已有防范,他必然停止夜袭计划。
那么,下次夜袭会是什么时候?清宗将无法得知。
清宗可不是那些带着金手指穿越的幸运儿,只能紧握手里的每一张牌,确保它在正确的时候被使用。所以,夜袭必须按原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清宗才能做到料敌于先。
另外,看着欢天喜地的浦上家人,清宗不忍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
罢了,就让这位便宜老爹多享受几分难得可贵的喜悦吧。
“谢谢老爹,想必她也会非常喜欢。”清宗挂起阳光的笑容,对政宗辞行道:“只是我忽然想起有件要事要办,抱歉,我稍后便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事情比成婚重要吗?”政宗顿时有些不爽。
“嗯,很重要。”
清宗认真的说。
政宗感到惊讶,自己这个儿子平日素来不学无术的,怎么今天眼眸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但政宗并不拒绝,甚至心里有些欣慰,对清宗摆摆手:“行,你去吧。”
“好。”
清宗也不拖延,转身走出了政宗的屋敷,身后依稀传来他们的幸福的欢声笑语。
走出门外,内记和彦三郎赶紧迎了上来,本想询问清宗有没有被政宗责罚,但清宗率先开口对二人问道:“我现在立马需要一笔钱,伱们有办法吗?”
“啊?我藏有两贯私钱。”
彦三郎憨直地回答,旋即被清宗忽略。
脑袋灵光的内记没急着回答,他先分析着少主殿下忽然提出要钱,想来数额不少,可这临时临急的,确实掏不出来。
稍加思索,他灵光一闪,问道:“少主殿下,非要钱不可吗?”
“不一定,值钱之物也可以,你可有什么想法?”
“如此一来,在下确实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但…此事不合礼法。”
内记表情略带为难。
但清宗可不管,追问之下内记说出了心中想法,清宗顿时放声大笑,拍着内记那单薄的肩膀说:“内记不愧是内记,馊主意还得看你啊!好样的,内记,彦三郎,我们走!”
“去哪里?”
“去逆天改命!”
浦上清宗一整衣衫,迈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