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的剑招使得绵密,令狐冲依法与之拆解。
两人所学剑招相同,俱是恒山派剑法的精华,相斗时丝丝入扣,极是悦目动人。
旁观群雄看得高兴,纷纷忍不住欢呼喝采了起来。
有人道:“令狐冲是恒山派掌门,这路剑法使得如此精采,也没什么希奇。岳家姑娘明明是华山派的人,怎么也会使恒山剑法?”
有人道:“令狐冲本来也是岳先生门下,还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呢,否则他怎么也会这路剑法?若不是岳先生一手亲授,两个人怎会拆解得这般合拍?”
又有人道:“岳先生精通华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剑法,看来于嵩山剑法也必然颇为熟悉,这五岳派掌门之位,看来非他莫属了。”
这时岳灵珊出招越来越快,令狐冲见她婀娜的身形,想起昔日同在华山练剑的情景,渐渐的神思恍惚,不由得痴了,眼见她一剑刺到,顺手还了一招,不想这一招并非恒山派剑法,岳灵珊一怔,低声道:“青梅如豆!”
说着,跟着还了一剑,削向令狐冲额间。
令狐冲也是一呆,低声道:“柳叶似眉。”
他二人所拆的恒山剑法,只知其式不知其名,适才交换的这两招,却不是恒山剑法,而是二人在华山练剑时共创的“冲灵剑法”。
“冲”是令狐冲,“灵”是岳灵珊,是二人好玩而共同钻研出来的剑术。
令狐冲的天份比师妹高得多,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拘成法,别创新意,这路剑法虽说是二人共创,但十之八九却是令狐冲想出来的。
当时二人武功造诣尚浅,这路剑法中也并没什么厉害的招式,只是二人常在无人处拆解,练得十分纯熟。
令狐冲无意间使了一招“青梅如豆”,岳灵珊便还了一招“柳叶似眉”。
二人原无深意,可是突然之间,脸上都是一红。
令狐冲毫不迟疑,当即还了一招“雾中初见”,岳灵珊随手便是一招“雨后乍逢”。
这套剑法,二人在华山已不知拆过了多少遍,但怕岳先生、岳夫人知道后责骂,从不让第三人知晓,此刻却情不自禁,在天下英雄面前使了出来。
这一接上手,顷刻间便拆了十来招,不但令狐冲早已回到了昔日华山练剑的情景之中,就连岳灵珊心里也渐渐的回到了当初的情景之中,眼中所见,只是这个倜傥潇洒的大师哥,正在和自己试演二人合创的剑法。
令狐冲见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柔和,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显然已将适才给父亲打了记耳光的事淡忘了,心想:“今天我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容色也甚是憔悴,现下终于高兴起来了,唉,但愿这套冲灵剑法有千招万招,一生一世也使不完。”
二人又拆了二十来招,岳灵珊长剑削向他左腿,令狐冲左足飞起,踢向她剑身。
岳灵珊剑刃一沉,砍向他足面。
令狐冲长剑急攻她右腰,岳灵珊剑锋斜转,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剑尖震起。
二人同时挺剑急刺向前,同时疾刺对方咽喉,出招迅疾无比。
瞧双剑去势,谁都无法挽救,势必要同归于尽,旁观群雄见状,尽皆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却听得铮的一声轻响,双剑剑尖竟在半空中抵住了,溅出星星火花,两柄长剑弯成弧形,跟着二人双手一推,双掌相交,同时借力飘了开去。
这一下变化谁都料想不到,这两把长剑竟有如此巧法,居然在疾刺之中,会在半空中相遇而剑尖相抵,这等情景,便有数千数万次比剑,也难得碰到一次,而他二人竟然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碰到了。
殊不知双剑如此在半空中相碰,在旁人看来是数千数万次比剑也不曾遇上一次,但他二人却是练了数千数万次之后,才终于练成。
这招剑法必须二人同使,两人出招的方位力道又须拿捏得分毫不错,双剑才会在迅疾互刺的一瞬之间剑尖相抵,剑身弯成弧形。
这剑法以之对付旁人,自无半分克敌制胜之效,但在令狐冲与岳灵珊,却是一件又艰难又有趣的玩意。
二人练成招数之后,更进一步练得剑尖相碰,溅出火花。
当他二人在华山上练成这一招时,岳灵珊曾问,这一招该当叫作什么。
令狐冲道:“你说叫什么好?”
岳灵珊笑道:“双剑疾刺,简直是不顾性命,叫作‘同归于尽’罢?”
令狐冲道:“同归于尽,倒似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还不如叫作‘你死我活’!”
岳灵珊啐道:“为什么我死你活?你死我活才对。”
令狐冲道:“我本来说是‘你死我活’。”
岳灵珊道:“你啊我啊的,缠夹不清,这一招谁都没死,便叫作‘同生共死’好了。”
令狐冲闻言,当即大笑着拍手叫好。
岳灵珊一想“同生共死”这四字太过亲热,一撤剑,掉头便跑了。
旁观群雄见二人在必死之境中逃了出来,实是惊险无比,手中无不捏了把汗,连那一声喝采也都忘了。
两人挺剑再上,随即又斗在了一起。
二人在华山创制这套剑法时,师兄妹间情投意合,互相依恋,因之剑招之中,也是好玩的成份多,而凶杀的意味少。
此刻二人对剑,不知不觉之间,都回想到从前的情景,出剑转慢,眉梢眼角,渐渐流露出昔日青梅竹马的柔情。
这与其说是“比剑”,不如说是“舞剑”,而“舞剑”二字,又不如“剑舞”妥贴,这“剑舞”却又不是娱宾,而是为了自娱。
突然间人丛中“嘿”的一声,有人冷笑。
这声音仿佛能直抵人的心灵深处般,令岳灵珊为之心头一颤。
岳灵珊一惊,循声望去,却见高欢正在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她忽觉心中一寒,心道:“我和大师哥如此打法,落在旁人眼中,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想罢,长剑一圈,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势劲力疾,姿式美妙已极,却是华山派“玉女剑十九式”中的一式。
高欢那一声冷笑,令狐冲也听见了,眼见岳灵珊立即变招,来剑毫不容情,再不像适才使冲灵剑法那样充满了缠绵之意。
面对来势汹汹的剑锋,令狐冲下意识的一指弹出,却又立时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只见岳灵珊神色苦涩,似乎想笑,却哪里笑得出来?
当日令狐冲在思过崖上,便是这么一弹,将她心爱的“碧水剑”弹入深谷之中,二人由此心生芥蒂,不料今日又是旧事重演。
面对昔日好友高欢的冷嘲热讽,令狐冲却是显得有些失态了。
他心念电转:“我本要败在小师妹手里,哄得她开心,现下我却弹去了她手中长剑,那是故意在天下英雄之前削她面子,难道我竟以这等卑鄙手段,去报答小师妹待我的情义?”
一瞥之间,只见那长剑正自半空中向下射落,当即身子一晃,叫道:“好剑法!”
似是竭力闪避,其实却是将身子往剑尖凑将过去,噗的一声响,长剑从他左肩后直插了进去。
令狐冲向前一扑,长剑竟将他钉在地下。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无比,群雄尽皆被刚刚那一幕惊得不禁张大了嘴巴。
岳灵珊惊道:“你大师哥.”
这时余庆纵身跃至令狐冲近前,伸手拔出插在他身上的长剑,抱起令狐冲重新跃回了恒山队列。
令狐冲肩背上伤口中鲜血狂涌,恒山派十余名女弟子围了上去,竞相取出伤药,帮他敷治。
岳灵珊不知他生死如何,想奔上前查看一番。
但见剑光晃动,两柄长剑拦住去路,一名女尼喝道:“好狠心的女子!”
岳灵珊一怔,退了几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得岳不群纵声长笑,朗声说道:“珊儿,你以泰山、衡山、恒山三派剑法,力败三派掌门,也算难得!”
岳灵珊长剑脱手,群雄明明看到是给令狐冲伸指弹落,但令狐冲为她长剑所伤,却也是事实。
这一招到底是否恒山剑法,谁也说不上来。
他二人以冲灵剑法相斗之时,旁人早已看得全然摸不着头脑,眼见这路剑法招数稚拙,全无用处,偏偏又舞得煞是好看:最后这一招变生不测,谁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所震惊,这时听岳不群称赞女儿以三派剑法打败三派掌门,想来岳灵珊这招长空落剑,定然也是恒山剑法了。
虽然有人怀疑,觉得这与恒山剑法大异其趣,但无法说得出其来龙去脉,也不便公然与岳不群辩驳。
岳灵珊拾起地下长剑,只见剑身上血迹殷然,她心中怦怦乱跳,只是想:“不知他性命如何?只要他能不死,我便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