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朝会结束,百官散去。
宫门之外,楚王神色凝肃阴沉,脚步飞快地走出。周身冰冷的气息,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往日簇拥着楚王的一众党羽,此时也沉默着未曾跟随上来。
只有几名亲王皇子凑到了楚王的身旁,一个个阴阳怪气地道:
“啧啧,咱们兄弟这是不是就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说不是呢,相互争了这么多年,谁曾想到让个刚回归宗室的小辈得了势呢。”
“嗨,其实对咱们几个兄弟来说都不算事儿,毕竟咱们能力平平的,注定了日后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
说到这里,几名亲王齐齐看向楚王,摇头叹道:
“就是可怜了咱们三皇兄,本来都是十拿九稳了的。”
“本王可是听说了,当初父皇病重的那些时日,礼部可是都在准备册立东宫的礼仪礼器呢。唉,就差这么一点……”
“别说了,别说了,再给咱们三哥气出个好歹来!”
几位亲王皇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听起来好似在为楚王惋惜一般。但一个个脸上的嘲弄讥讽之色,却是没有半点掩盖,摆明了就是特意跑过来刺激楚王的。
十几年的夺嫡之争,可是让他们这几个兄弟间的情谊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相处起来都跟个仇人似的。
反正别管自己有没有好处,只要看到别人吃亏,比自己赚了都开心!
楚王听着身边几名兄弟的嘲讽之言,若是他心机深沉,又打定了主意要筹谋大逆逼宫之举,也还是被说得心中憋屈发堵,脸色黑得宛若锅底一般。
而见到楚王这幅吃瘪模样,诸皇子亲王脸上笑容几乎都快要遮掩不住了,又继续开口嘲讽了几句,直到看到楚王双眼通红,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仪态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宫门前的动静,让朝中百官纷纷驻步看热闹。
刚刚在朝堂之上,皇帝亲口下旨召回燕王。
在大部分的官员眼中,这个举动便意味着大梁朝堂自昭明太子含冤身死之后持续了十几年的夺嫡之争,今日便算是彻底落了幕。
兜兜转转,诸皇子相争相斗,最后储君之位却还是落到了昭明太子一脉身上,不由让许多官员暗自感慨颇多。
楚王感受着四周百官投来的这看热闹的眼神,心中无名火更盛,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百官,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王爷,还请留步!”
户部尚书张冲闻撩起官袍下摆,脚步急促地朝楚王追来。
此时的张冲闻神色压抑,眼中满是不甘之色。
他也知道,若是燕王归京入主东宫,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说当初得罪燕王的举动,就他那些贪赃枉法的证据,都足以让他抄家灭族了!
楚王脚步一顿,微微转头看向张冲闻。
“王爷就如此心灰意冷了?”张冲闻咬牙问道。
楚王闻言深吸一口气,用一副颓败无奈的语气,叹息道:
“圣心已然独断,本王又能如何?”
“张尚书若是还想留点体统,还是在燕王归京之前上书告老吧!”
说完这句话,楚王当即大袖一挥,转身快步离去。
张冲闻站在原地,背影几乎是瞬间便已佝偻了下去,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
片刻之后欧,方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踱步离去。
这般一朝失势,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旁边驻步百官们再次唏嘘。尤其是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的,更是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宫门一侧,十几名官员站在这里,将刚刚这幅闹剧尽数看完。
相较于楚王党的面若死灰,中立官员们的唏嘘感慨,这十几名官员却是一副春风得意,兴高采烈的模样。
现在能够这般高兴的,自然也只有神京朝堂之上的燕王党官员了!
为首的潞国公韩义之,扭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吏部尚书薛韶凤道:
“要本国公说,你就是想太多。楚王如今已然是志气颓散,怕是再没有什么心思兴风作浪了!”
身穿正二品大红色官袍的薛韶凤,眉头凝重,沉吟着道:
“我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久经宦海浮沉,稳坐吏部天官之位的薛韶凤,显然要比潞国公韩义之多想一点。
此时哪怕是看完宫门前的这出闹剧,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楚王和张冲闻,这两个没一个简单的人物,心机深重足以喜怒不形于色。
按理说无论局势如何糟糕,他们也不该就在这宫门之外发作才对。因为这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招惹旁人笑话。
思想来去,刚刚对话越发像是提前准备好了的,演给外人看的!
心中斟酌了片刻之后,薛韶凤扭头环顾了四周,见附近无人靠近,他方才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这些燕王党核心官员,语气无比凝重地道:
“楚王此前羽翼众多,根基雄厚,我就怕他铤而走险。”
“这次皇帝下旨,让燕王殿下仅带王府数百亲兵归京,身边防卫极为薄弱……”
此言一出,身边众人眼神顿时一凝,面面相觑。
潞国公韩义之更是一怔,下意识地道:
“楚王想刺杀燕王殿下?”
薛韶凤眼神眯起,老神在在地道:
“我怕不只是刺杀……”
潞国公闻言,也彻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挫着手道:
“本国公之前的确发现过,有人暗中插手京营将校调动!”
薛韶凤看向潞国公韩义之,再次开口道:
“国公爷历任五军大都督,执掌京营,没有比您再合适出力的了!”
潞国公韩义之连忙点头,沉声道:
“本国公现在就去查,楚王若有大逆之举,总有破绽!”
薛韶凤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还请国公爷暗中抽调京营精锐,沿途北上,以暗中接应殿下王驾!”
京营兵马并不堪用,但数万大军之中总也能够挑选出几队得力精锐来。上阵冲杀或许比不过北境精锐,但应对一些刺客问题却也不大。
潞国公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拍着胸脯应下,然后几乎是不做片刻停留,便匆匆转身离去,安排起这些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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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燕王府之中。
早上神京朝堂之事,不过傍晚时分,便已经送至北平城,到了雍博荣和李望舒的手中。
看着皇帝下旨召回自己的密报,李望舒眉头紧紧皱起,语气沉重地道:
“皇帝终究是坐不住了,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让我归京。”
旁人不知皇帝的心思,可李望舒却是一清二楚。
纵使皇帝表面上表现出一副看重的模样,但实际上却从未放下过对她的忌惮之心,往北平派来的各类暗探就从来没停过。
如此着急地让她回神京,也不过是忌惮她在北境手握重兵不受控制!
李望舒很明白,自己一旦回到神京之中,等待自己的绝不是册封太孙的圣旨,而是莫名其妙触怒皇帝,被直接圈禁在府,永远也别想回到北平了。
一旁的雍博荣闻言,沉声道:
“皇帝自然也清楚,若是再拖延下去,等你的根基稳固下来,整个北境就是燕王的藩地,而非是大梁的北境了。”
李望舒摩挲着手指,皱眉道:
“西山大营的十万大军尚未操练完毕,甲胄军械、粮草物资也都没有齐备。高丽都司、慎奴国也没有彻底稳固,甚至只要我这边抽调兵马南下,那边高句丽就会起兵收服故土,到时候瓦剌也必然要来分一杯羹……”
“若是再给我一年时间,便不会这般头疼了!”
得益于北境的特殊性,李望舒得以飞速崛起,掌握精锐大军,压榨高丽人力物力以供养大军。
但与此同时,也就必须要承担责任。纵然起兵南下,也需要留足兵马镇守边境,以防各方势力再次扑上来。
雍博荣沉吟了片刻,却是接话道:
“想办法拖延吧!一年时间不可能,但若是用法得当,几个月还是能拖的!”
听到这话,李望舒顿时眼睛一亮,看向雍博荣道:
“什么办法?”
雍博荣轻笑一声,指了指李望舒身前的案桌之上。
李望舒随之望去,便见一只精致的漆盒,静静地摆在案桌之上。
“传国玉玺?”李望舒疑惑地道。
漆盒之中装着的,赫然就是刚刚寻回的传国玉玺!
雍博荣从其中嫁接了十三朝气运,助自己凝出华盖异象,有了公侯气运。
冥冥之中气运作用,阴差阳错之间让青丘那边一口气炼制出了三枚天元长青丹。日后只要稍稍小心一点,足以再延寿三年!
此时雍博荣气运若是再涨便成龙气,必然引来大梁气运忌惮,是以短时间之内,传国玉玺内残存的十三朝气运,对他是没了作用。
“传国玉玺对我暂时没用了,不妨以此拖延一下时间!”雍博荣开口道。
李望舒秀眉一蹙,却是断然拒绝道:
“不行!”
虽然气运之妙难以说清,更不知道是不是只要气运足够强盛,就能够寻到解决雍博荣身体病症的方法。
但传国玉玺之中的残存十三朝国运,就是李望舒如今唯一能够握住的办法。
所以她实在不愿为了自己,便将唯一的希望传国玉玺交出去。
雍博荣见状,却是摇头道:
“你若是不登临至尊之位,掌握大梁国运龙气,我强行借用其中残存国运,必会受到大梁国运的针对。虽不知是何种手段降临,但只凭我这身体,必然是遭不住的。”
“而且因为我之前的失算错漏,这传国玉玺的消息已然泄露,只是皇帝那边可能还没确定。日后一道圣旨下来,伱就算再不愿也得交出去,不如拿这东西谋算一番!”
被雍博荣劝说着,李望舒顿时犹豫起来。
现在光拿着传国玉玺又没用,等她日后登临皇帝位,才能够继续借助气运之力,解决雍博荣的身体问题。
片刻之后,李望舒又沉吟着道:
“一枚传国玉玺,又如何能够拖延时间?皇帝大可以一封圣旨下达,让我亲自护送传国玉玺前往神京!”
雍博荣微微一笑,道:
“自然不是直接送上去!”
“等到诏令传来之前,便大张旗鼓地上书朝廷,表明自己寻到了传国玉玺,请皇帝处置,以此拖延前去神京的日程。这寻常文书奏折,从北平传递至神京,一来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磨蹭点就是一个月。”
“护送路上再有窥觊传国玉玺之辈,燕王重伤,应该能再拖几个月。”
雍博荣说得轻松,李望舒却是眉头再次一蹙,沉声道:
“这般拖延,神京那边怕是也能够看出端倪啊。”
虽然她知道自家雍弟从来都是算无遗漏,但今日这建议,实在算不上如何周全。
雍博荣笑着看着李望舒,胸有成竹地道:
“我此前便已知道神京动向,早有布局打算。若是谋划成功,不仅可解如今困局,甚至日后起兵南下之时,也能有大义在手!”
李望舒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
“到底是什么谋划?”
雍博荣闻言,只是继续笑着看向李望舒,并没有开口详述。
“此番谋划需得保密,只能我一人知晓。哪怕是你知道了,怕是也会坏了谋划的!”
李望舒闻言,眼睛连连眨动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谋划,连她都不能知道?
对于自家雍弟,李望舒自然是无条件信任的,相信他永远不会害了自己。但越是如此,她心中便越是好奇。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想要继续问下去。
雍博荣见状,眼神一凝,直直迎上她的视线,沉声道:
“乖,别问了,不会害你的!”
李望舒被雍博荣直勾勾地看着,顿时心中一慌,耳朵泛红。
片刻之后,她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端起燕王的架子,喉咙不由粗起,辩声道:
“这般说话让旁人听了去,怕不是更要拿你我二人的关系说笑了!”
雍博荣视线不变,只是继续看着她。
李望舒有些慌张,莫名感觉自己如今这“燕王李玉鉴”的身份,好像被识破了……
底气有些不足的她,语气顿时一软,轻声“哦”了一声,竟然还真就不再继续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