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天授传国受命之宝
雍博荣拥了拥身上的锦袍,静静地等待着达尔扎的回答,他现在这幅笃定泰山的模样,让达尔扎莫名有些牙痒痒。
只是在雍博荣故意诱导之下,达尔扎已然断定了梁人心怀不轨,对草原有用兵之意。
瓦剌部根基深厚,梁国未必能够吞下。但因为之前的一场大败,损失擦暗中,连累也欢可汗的威望都有了损害,草原其余部族甚至都生出了不满与嫌隙。
这个时机,着实不适合与梁人开战……
达尔扎深吸一口气,当即沉声开口道:
“绝奴部不仅冒犯大梁,与我瓦剌也结下仇怨。只要燕王答应扩大榷场交易,并且联合出兵攻打绝奴部,我瓦剌便有两百匹优良种马奉上!”
李玉鉴闻言,眼皮再次一动。
刚刚达尔扎提出的榷场战马交易数量,已经达到了八千匹之多。
这两百匹马看似数量少得似乎拿不出手,但实际上却是颇有不同!
此前榷场交易的战马,那皆是被阉割完毕的骟马,虽然更适合上战场骑乘,可却难以通过养殖扩大战马数量。
此前草原诸部别说这些优良种马了,就连怀孕的母马都不许送过来交易。
而只要获得草原的优良马种,凭借燕藩治下的人力、物力以及草场,要不了几年就能够摆脱战马问题,实现“骑兵”自由了……
雍博荣、李玉鉴二人,这次原本就是要征讨绝奴部的。无论达尔扎付出什么代价,北平最后依旧会出兵新城。
现在这副拿捏姿态,其实就是在故意诓人骗好处。
能捞到往常得不到优良马种,已然是赚到了,按理说是要当即点头才是。
可谈生意,总要有个你来我往不是?
雍博荣不假思索,当即狮子大开口地道:
“一千匹!”
达尔扎闻言,双眼顿时一瞪,断然拒绝道:
“不可能!”
选拔马种,毛色、体型、四肢皆有要求,比寻常战马珍惜。
而且一下子交出这么多种马来,凭借中原王朝的实力,日后草原各部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达尔扎沉着脸,极为不情愿地道:
“瓦剌与梁国,本就是谁都奈何不得谁的局面。现在若是强行相争,也只会遂了绝奴部之意……”
“我可以再替我家大可汗出一百匹种马,但这已然是最大的诚意了!”
雍博荣没有故意装模作样讨价还价,而是直接沉声道:
“不够,若是只要这点好处,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直接去草原夺取!”
达尔扎抬头凝视着雍博荣,判断着这话是真是假。
可雍博荣神情却是波澜不惊,让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达尔扎再次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咬牙道:
“马种给不了,但有一样东西,燕王或许感兴趣!”
说到这里,达尔扎便自顾自地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羊皮纸,高举着展开,道:
“燕王请看!”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这张羊皮纸上并未写字,其上只盖着一枚大红色玺印。
这枚玺印文字晦涩,并非是寻常篆字。
字旁与字的上下多附有鸟形做装饰,文字与鸟形融为一体,显得变幻莫测、辨识颇难,却又给人一种神秘、高贵且华丽的感觉。
只是一眼,承运殿中有才学渊博的官员盯着羊皮纸上的玺印文字,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口中下意识地读道:
“天授传国受命之宝……”
这喃喃自语之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旁边几名同僚的耳中,顿时让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传国玉玺!”有官员惊呼道。
这道惊呼之声,倒是让殿中众人都听清楚了。
达尔扎微微昂首,道:
“正是传国玉玺!”
“当初你们梁国太祖皇帝开国之时,便曾命人遍搜天下寻此传国玉玺,以示自身天命。但可惜的是,最终却依旧没有寻到。”
“十余年前中原的湖广之乱,韩兴昌便是诈称得了这枚传国玉玺,然后方才敢自立湘王,正式起兵掀起叛乱。”
“但其实这枚传国玉玺,早就流落到了我草原之上!”
达尔扎说完,刚刚那名能够辨认玺印文字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高声道:
“殿下,臣精通金石学,或可辨别真伪!”
金石学可不是研究金属、石头的学问,指的其实是研究青铜器、竹简、甲骨之类的东西,就是考古学!
李玉鉴闻言,当即点头同意。
更有几名官员见状,纷纷出声道:
“臣曾经修订过前朝史册,查阅过传国玉玺的古籍记载。”
“臣懂刻印,亦懂玉石!”
“……”
传国玉玺,历代欲谋帝王之位者你争我夺,乃是绝世至宝,哪怕只是一枚还不知真假玺印,也无人不想看上一眼。
是以此时稍微对此有些研究的,都纷纷站了出来。
李玉鉴摆了摆手,一众官员便急忙上前围了过去,仔细研究了起来。
“这上面雕刻的文字,乃是鸟虫篆,刻有‘天授传国受命之宝’八字,这没有问题!”
“玺印大小方约四寸,也与典籍之中的记载相同!”
“不对劲啊,细细看着这玺印,却处处有细小暗纹啊……”
“有暗纹才对!玉质地石虽硬,却极脆。经两千年传承,多历战火争夺。若玉玺丝毫无损,方才不是真的呢!”
“当初前朝末代皇室,因家国覆灭而选择遁走草原,欲借鞑靼部兵马抗逆天命,最后兵败身死。玉玺因此流落草原,倒也对得上!”
……
商议至此,反正只从这枚玺印之上,暂时是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不对劲来。
达尔扎微微昂首,道:
“这件东西,可能够请动燕王出兵?”
李玉鉴眼神闪动,却依旧没有点头,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雍博荣。
雍博荣让人将那张羊皮纸送了过来,低头打量着其上的玉玺印记。
这东西,就和他前世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一样,算是彰显皇朝“受命于天”的东西,为历代枭雄争夺。
说起来,上一个伪称得到了传国玉玺而造反的伪湘王韩兴昌,儿子孙子雍博荣还见过,就是苏州的杨家父子,算起来也是雍博荣出扬州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雍博荣观察着玺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低垂的眼眸之中此时突然有浩瀚神光闪动。
霎时之间,在常人看不到的视线之中,眼前羊皮纸上突然有一缕极为虚浮,只是隐约可见的气运之力,自这枚玄奥华丽的玺印之中缓缓溢出。
雍博荣看着其中散溢而出的这缕气运,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惊奇。
不光是因为这传国玉玺竟然真的流落到了瓦剌部的手中,还是因为从这缕气运可以看出,这个世界的传国玉玺似乎还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
片刻之后,雍博荣将手中羊皮纸放下,脸上浮现出极为灿烂的笑容,看着达尔扎,语气之中带着几丝责怪,道:
“如此重宝,使者若是早日拿出来,又何必墨迹这么长时间呢!”
听到这话,达尔扎胸口一闷,差点没骂人。
明明刚刚是伱贪心不足,死咬着不松口,现在反而倒打一耙,暗戳戳地指责我没诚意?
“雍公子这般说,可是同意了?”达尔扎咬牙道。
李玉鉴见用雍博荣此番做派,当即拍板,昂首朗声道:
“瓦剌有修好之意,我大梁自然不会拒绝。榷场贸易可以扩大,一切照搬此前施行旧例就行!”
“另外,绝奴部冒犯我大梁使团,当以严惩,否则不足以平愤!传本王旨意,即刻聚兵盖牟城,攻破新城,擒绝奴部首领于北平俯首谢罪!”
殿中众官员原本就商议攻打绝奴部之事,此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齐齐拱手一礼,朗声应和道:
“谨遵殿下之令!”
行礼完毕,这些官员还忍不住用敬佩叹服的眼神,看了一眼雍博荣。
这三言两语间,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便能够生生从瓦剌那边掏出这么大的好处来,雍公子果真是厉害……
达尔扎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只觉心累。但所幸最终还是达成了目的,他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抚胸一礼,朗声道:
“燕王英明……只待北平出兵,传国玉玺与三百匹种马即刻送来!”
李玉鉴和雍博荣闻言,相视一笑,眼中皆有得意之色闪过。
这商议的大事尘埃都落定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李玉鉴与达尔扎简单商议了一下大概,达尔扎这才告退离去。
李玉鉴见状,也挥退了一众官员。
待到旁人都离开之后,她方才扭头看向雍博荣,有些好奇地道:
“你是如何猜到这达尔扎心中担忧的?”
雍博荣闻言,微微一笑,坦然道:
“他自己说的!”
若不是达尔扎在北平城外与心腹的一通对话,被负责监控他们的土地公听到,雍博荣再精也不可能一下子猜中他的心思。
李玉鉴闻言,回想了达尔扎刚刚的模样,道:
“他说了吗……”
李玉鉴话音一顿,美目之中异彩连连地看向雍博荣,继续道:
“我知道了,你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那略显急切的态度中,猜到了这些!”
我家雍弟,真厉害!
雍博荣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道:
“嗯,差不多吧……”
李玉鉴抿嘴一笑,脸上分明流露出自豪欢喜之色。
我家雍弟,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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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达尔扎,北平府衙礼曹以及燕王府典仪司,自然要负责起衣食居所。
但此时的达尔扎,显然是没有心思在北平停留的,当即拒绝了安排,在亲随的护卫之下,几乎是没做任何休息,就启程离开了北平。
直到真正出了北平城,和城外接应人马会了面,队伍之中的气氛方才稍稍松懈了下来。
毕竟若是梁国的燕王铁了心要攻打瓦剌,他们这支使臣队伍都会很危险!
所幸,对瓦剌来说,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这个时候,达尔扎身边的心腹方才忍不住道:
“台吉,梁人武备精良,辽西大军之中的甲兵强横,唯有骑兵略输一筹。如今得了马种,恐怕……”
听到这话,达尔扎确实是摇头道:
“好歹你也是草原勇士,从小便能在马背上睡觉,难道不知道养育一匹战马,可比牛羊耗费的精力大多了,起码需要三五年才能见成效!”
一匹种马,每年大约可配种百余次,乐观估计一年就能生下一百多匹马驹。
可战马饲养,又岂是数字加减这么简单?
刨除各种疾病不论,母马光孕期就长达十一个月,生下马驹之后要两年方才能够作为战马骑乘,前后加起来要三四年,的确不是短时间就能组织出一支骑兵的。
“再说了,就凭梁国如今宛若烂肉腐败的内部,再好的马种也能够被他们霍霍掉!”达尔扎继续不屑地道。
当初大梁开国之初推行马政,彼时中原强盛而草原衰弱,大梁骑兵仗着兵甲精良,在草原上来自如风,局势正好与如今的截然相反。
当时整个草原各部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一睁眼,大梁骑兵便冲锋到了部落之外……
可大梁太祖皇帝驾崩没几十年,这马政便彻底败落了,逐渐成了上下官员贪腐捞钱之地,致使偌大的王朝竟然没有足够的优良战马。
手下心腹听到这里,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达尔扎此时却又叹息一声,有些惋惜地道:
“只是可惜了那枚传国玉玺……”
“虽然我草原上不认这东西,可中原人却极为信服。我本来还打算等中原大乱之时,凭此物辅佐大可汗南下,让中原之地尽数成为牧马之地!”
手下心腹闻言,宽慰道:
“我草原与中原分属两族,又相互征战厮杀多年,仇怨深厚。就一块破玉石,也不可能让梁人臣服,所幸交出去!”
达尔扎沉默了片刻,却是继续道:
“这可说不定,这东西的重要性,是我们草原所不能理解的!”
“梁国燕王还有他那个幕僚雍博荣,已经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了。可就算如此,他们却也会因为这块玉石的诱惑,而选择去攻打原本最合适成为盟友的绝奴部……”
说到这里,达尔扎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北平城,然后脸色微微一沉,凝声道:
“今日交出去的东西,无非就是请燕王替我瓦剌保存一阵而已……”
“等到大可汗整顿草原各部重新集结兵力,等着梁国燕王在绝奴部那边损兵折将后,自有讨要回来的时候!”
说罢,达尔扎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远处北平城的轮廓,继续朝草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