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湟江口会议上,杨烜决定分兵。
参谋长冯可钦带领一千八百多名黑旗军前往贵县,介入来土之争。
杨烜亲率一千两百名黑旗军,大张旗鼓,高举黑旗军旗号,从大湟江口折入思盘江,前去参加太平军金田团营。
冯可钦这边,率军将来人从土人包围中解救出来。这些来人无路可去,有前往金田团营的,也有准备下南洋的。冯可钦争取到来人头领何震川,招募了四千多名来人加入黑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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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冯可钦这支黑旗军,已经壮大到五千人。他们继续溯郁江西进,越过贵县县城,转入武思江,暂时驻在木梓墟一带。
木梓墟靠近广东廉州府灵山县,处于两省交界处,官府统治力量薄弱。冯可钦下令在此停军休整,加紧练兵,一面派人前往南宁侦察敌情,一面与桂平县的杨烜保持联络。
对外,他们声称是贵县来人,因与土人战败,暂时停在木梓墟休整,准备退往越南。为掩人耳目,冯可钦花重金贿赂当地米饭主,得到米饭主的庇护。
杨烜这边,所率一千两百人都是黑旗军精锐,进入思盘江后,先抵达新圩。
新圩位于蔡村江与思盘江交汇处,是金田-紫荆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清军在新圩设有一处大湟江巡检司,平时驻有二三十个绿营兵,主要负责维持治安、监视新圩市集。
太平军起义在即,清军正忙着镇压天地会起义、来土械斗,无力主动进攻太平军。广西巡抚郑祖琛非常无奈,只得从浔州协绿营、地主团练调集兵马,抢占江口圩、新圩、思旺等战略要地。
各地拜上帝会信众络绎不绝地涌向金田村。清军不敢镇压,甘当鸵鸟,任由他们前往金田团营。
与此同时,艇军也乘坐波山艇,从各地汇集思盘江,散布在新圩、江口圩、金田村等处江面上。
杨烜带着黑旗军进入思盘江,如入无人之境。艇军首领张钊早派人迎了过来,指定江面码头供黑旗军靠泊。
广西清军没有水师,只有少量小船,根本不敢在艇军、黑旗军面前班门弄斧。他们虽然占据了险要的地方,布置了火炮,却根本不敢拦截黑旗军,也不敢盘查黑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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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战争史上一大奇观。金田村那边,已有数万名拜上帝会信众,即将举旗起事。新圩这里,亦有数千名艇军控制了思盘江,密谋襄助太平军。
而清军却一直不管不问,坐看事态恶化。绿营兵照常抽烟喝酒,地主团练更无死战之心。
新圩、江口圩等地的老百姓,已经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各种商业活动如同往常。
按计划,杨烜将在新圩参加艇军集会,商议下步策略。在此之前,在苏三娘的引介下,杨烜秘密拜会罗大纲。
一见面,杨烜便送给罗大纲一枚怀表、一枚燧发式手枪,极力笼络罗大纲。这罗大纲果然如史书上所说的那样,“虎目虬髯,体貌魁梧”,为人极是豪爽。
寒暄过后,双方分宾主坐下。罗大纲这边,另外有罗琼树、陆顺德两员部将。罗琼树是罗大纲的族弟。
陆顺德原是水兵出身,也是贵县大黎里人。历史上,他随罗大纲加入太平军,曾参与创建太平军水师,是太平军后期名将,受封“来王”。
杨烜这边也有三人,除了杨烜和苏三娘,另有李秀成。李秀成与陆顺德是同乡,又是近卫排长,故杨烜把他带到身边增长见识。
罗大纲已经四十多岁,端坐主位之上,开门见山地说道:
“阁下年纪轻轻,兴起义兵不到一年,却两占三水,大闹广州,克肇庆,攻藤县。真是应了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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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烜看得出来,罗大纲话说得客气,却颇有几分傲气。这也难怪,毕竟他已经四十多岁,自年轻时便开始闯荡江湖。论资历,论在江湖上的威望,杨烜自认不敢望其项背。
他笑了笑,对道:“罗大哥闯荡江湖多年,骁勇善战,我在四川便听说过大哥的威名;劫富济贫,两广百姓都称颂大哥的恩德。小弟不过一时侥幸,取得了些许成功,哪敢跟大哥相提并论呢?”
这番马屁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却令罗大纲十分受用。罗大纲是个草莽英雄,闯荡江湖多年,却并未攻克过大的城池。
他在两广或许有些名声。但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地方闭塞。若说他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四川内陆,罗大纲自己都不相信。
倒是杨烜在广州大闹天宫,又攻下了肇庆府城。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可能已经传到了四川,甚至京城。
罗大纲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好老弟,得亏你做人谦虚,说话客气,抬举你老哥。否则,你老弟年轻有为,老哥我一事无成,在你面前真有些自惭形秽了。”
杨烜连忙客气道:“罗大哥,你这是哪里话?大哥闯荡江湖时,小弟尚未出世。按理说,小弟是晚辈,当向您施以叔侄之礼。
“但这么一来,倒把大哥显得年纪大了。为此,小弟斗胆称呼您为大哥。若大哥不嫌小弟狂傲,请受小弟一拜。”
说罢,杨烜就要向罗大哥再次行礼。他知道,罗大哥行走江湖多年,对义气、礼数看得很重。
罗大纲自然不敢以长辈自居,连忙扶起杨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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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多礼了。真是虎父无犬子,杨忠武侯有老弟这样的孙子,黄泉之下可以无撼矣!罗某一生飘荡,唯独喜欢结交朋友。我能得到老弟高看,虽然一事无成,亦可以无撼矣!”
江湖上的应酬话,原本不能当真。但杨烜知道罗大纲胸怀大志,腹有韬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两人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杨烜话锋一转,说道:“罗大哥,我们到了金田村,入了太平军,凡事都受太平军节制。太平军规矩甚严,我恐怕不能再喊你‘大哥’了。”
开始进入正题了,众人精神一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罗大纲对拜上帝会的规矩早有耳闻。在拜上帝会教义中,洪秀全是上帝次子、耶稣之弟。洪秀全称“耶稣”为大哥,这是他的专用称呼,其他人都不得再说“大哥”二字。
按,太平天国讳字极多,极为繁琐复杂。例如,上帝名叫耶火华,太平天国就得讳“火”为“亮”、“炎”。太平天国首义六王,六王的姓名一共十八个字,全部都得避讳。
其他再如讳“心”为“草”,讳“凶”为“吉”,简直莫名其妙。
后来,太平天国还创造了不少新字,令后世哭笑不得。譬如,太平天国后期王爵泛滥,封了两千多个王。为了以示区别,就创造了一个意为“小王”的字,上为“小”字,下为“王”字。
罗大纲对此颇为不屑,说道:“老弟,你是绝顶聪明之人,我也不必向你隐瞒什么。这拜上帝会,其实就是个骗人的玩意。我即便率部加入太平军,也不会理会拜上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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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没有水营,依赖于我的水营。洪秀全、冯云山等人有求于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到了太平军,我该喝酒喝酒,该唱歌唱歌,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不过,太平军纪律严明,以拜上帝会教理治军,士卒悦服。我做了太平军大将,也能借助太平军的力量,实现反清大志。
“贤弟加入太平军,不知是否抱有类似的打算?”
罗大纲态度诚恳,杨烜深感佩服,说道:“大哥直言不讳,不把小弟当外人,小弟深为感激。不敢隐瞒大哥,小弟虽有投奔太平军的想法,但对太平军颇有怀疑。
“大哥且看,拜上帝会独敬上帝,罢绌儒释道传统宗教学问。基督教是外来宗教,儒释道是华夏传统宗教、学问,是华夏读书人的精神寄托。
“这就决定了,上层官绅地主必将仇视太平军,必将不遗余力打击太平军。与此同时,太平军实行男女别营、圣库等制度,有违华夏传统人伦,也将失去底层农民的支持。
“再者,洪秀全虽为教主,却是天父次子、天兄之弟。萧朝贵可以天兄下凡,杨秀清又能天父下凡,都能压得过洪秀全。
“这就意味着,太平军高层没有一个绝对权威,日后必将争权夺利。凡事事权不专,必败无疑。以我度之,洪秀全恐非人主,太平军难成大器。”
此话一出,众人默然不语,都把目光投向了罗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