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
极南之地
南雷音,北道盟,修道圈内赫赫有名,双圣地之一的雷音寺上空,忽然乌云压顶。
寺庙何人何时所建以无从考究,原本庄严肃穆的庙宇,但对应那天空上连片的乌云时,显得那么的渺小与孱弱。
抬眼望去,不光在庙宇上空,而远处天际,正还有数不清的大片乌云,好似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这场景,仿佛世间的乌云全都要经齐聚此处,然后末世降临。
然而,看似乌云下方一触即溃的雷音寺里,也不知道是何人开的头,猛然传出整齐的诵经声,
嘹亮而整齐的诵经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震人心魄,隐隐有跟天上的乌云分庭抗礼之势。
随着殿内越发的高亢朗读声,密密麻麻,犹如蜂蚁般,数不清的巨大金色符文从寺庙里飞出,
它们飞在空中,然后有秩序的停在寺庙周围流转,片刻后便形成一个淡淡透明的半圆形结界。
符文形成结界后,事情并未结束,源源不断的其他符文依旧从大殿里飞出,融入结界中,那透明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实,形成一个犹如实质的金色大碗。
没等片刻,结界便凝实到无法再容下多余符文时,这时,其余的符文又开始在外层形成新的结界。
就这样,结界开始层层叠加,十层,二十层,五十层....
寺庙天空此刻已经完全被乌云遮盖,没有一丝阳光,
此刻浓密到犹如实质的乌云,就像一个遮天蔽日的大布,将这下方渺小的寺庙盖住。
雷音寺正对的广场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尸体流出的鲜血已经形成血泊,煞是刺眼。
结合天空上的场景,此刻的雷音寺根本不像是所谓的佛门圣地,反倒是像人间炼狱。
但与此时场景突兀的是,广场中央居然有一个活着的白发女人,她微微弓着腰,站立在一处洁白的玉砖上。
她的面容被长发遮盖,衣服被鲜血染红,一股股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正滴答滴答的往下躺。
女人手中握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袋,身体微微颤抖着对着大殿台阶不知在想什么,而她身后是那犹如小山般的僧侣尸体。
这时的女人犹如一朵未曾盛开,便要凋零的花朵,随风摇曳,随时要凋零。
经历了之前的大战,看女人伤势,定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挽了挽遮挡视线的发丝,女人看着手上那一缕雪白的头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那引以为傲的脸上,此刻赫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处皮肉外翻,血水直流,触目惊心。
女人右胸前还插着一柄钢刀,刀身透体而过,漏出的半截刀身,随着她的呼吸,刀尖微微颤抖......
鲜血顺着她裤脚不断的流淌,在她脚下形成一个两个小洼。
对于如此之重的伤势,女人似乎浑然不觉,她颤抖着手解开手中的皮袋,不知里面有着什么宝贝,让她如此牵挂。
仔细看去,袋子里面赫然装着一颗颗不知名材质的珠子。
女人看着袋子中的珠子,那眼神有点飘忽。
那模样好似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在追忆往事。
一百多年了,为了收集这串珠子,她踏足脚下的每一块土地,见证了一个个王朝的兴衰迭起,也看透了人性的善恶美丑。
如今她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可女人一点也不后悔。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她也如此,
如果,
是说如果,
如果当初她不那么执着,
或许,
是说或许,
或许那也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哎.....
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女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但她不后悔!
她要凑齐这一串珠子来逆天改命,
她要复活一个人。
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人!
为此,她不介意与这天下为敌!
她也是这么做的。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势不算大,雨滴滴落在那广场上的尸体和连成片的血泊中,那雨水仿佛落进滚烫油锅,瞬间蒸发,升起丝丝蒸汽。
烟朦胧,眼朦胧,烟雾缥缈中,女人缓缓的走上雷音寺大殿台阶,
大殿前,洁白的玉石台阶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血脚印和连成线的血水。
就当她刚踏上雷音寺大殿前台,刚才还是闭合的大殿门,此刻却缓缓打开了。
经未停,符文屏障依旧存在,殿内一众红袍僧人缓缓从门内走出。
女人看去,人群中间有两个僧人搀扶围着一个白须拖地,满脸褶皱,精神有些萎靡的金丝袈裟老僧人缓缓走来。
粗略查看,一众僧人大概有四五十个,殿内还有着数不清的僧人在念诵经文。
殿前的女人看见这情况,那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眼神,头一次有了变化。
她似乎有点绝望了,深深的绝望了。
她想动,可抬起的腿又放下了,不知为何,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不甘心,很不甘心。
想到就差最后一颗珠子了,所以女人还要争取一下,看是否有转机。
为首的老僧人颤颤巍巍的被搀扶到女人面前,轻声念诵佛号:
“施主,你这是何必呢?”
女人笑了笑,苍白而狰狞的脸庞展露出很不协调的笑容,
那笑容,犹如一朵即盛开便要凋零的昙花,
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纯粹,
一笑百花生,也不过如此!
“我只想救活他!”
短短的五个字从一脸微笑的女人口中说出,
清晰无比,铿锵有力。
老僧人看了看这凶名远扬的女人,再看了看远处广场上众多僧人的尸体,长叹一声:
“哎......”
“我佛度不了你,你还要造就多少杀孽?”
百年前,修道圈出现了这个修为高深的女人,女人手里拿着一份百人名单,对众人说名单上都是该死之人,要他们自我了断,省的她出手。
众人只当是个笑话,那女人所说名单上面的,无一不是声名赫赫,修为高强之辈,
谁愿意就因为女人一句话束手就擒,自我了断?
是修炼修坏了脑子吗?
谁都不可能!
女人见状,也不废话,直接开杀,
然而几番大战下来,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跟女人交手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而且死相很惨,惨到尸骨无存。
女人的杀戮持续了百年,导致修道圈谈她色变。
也不是没有人联合围剿过她,但是女人修为通天,而且善于隐匿,众人只要联合,她就藏起来,过段时间再出来杀人,专挑独行者。
反反复复多年,女人犹如打游击般的战略,导致大家一直没有围堵成功。
渐渐的,众人发现女人只杀她手上名单之人,而其他人只要不去招女人,女人就不会主动攻击。
名单上也就区区百人,本着自扫门前雪的原则,不在名单上,却围剿女人的热心人士越来越少,最终导致女人顺利的逐个击破,
然而今天,也就在今天,她即将完成自己的心愿。
雷音寺今天的局面,那些远在百里之外的旁观者,甚至幸灾乐祸者
当真功不可没。
“你是最后一个!”
女人缓缓开口了,还是五个字。
老僧人一听,浑浊的眼神里竟然射出两道精光,直视女人问道:
“此话当真?”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虽杀人无数,但你却从未伤及世俗凡人,死在你手的全是有名之辈和与你为敌之人,我信你,为了这天下苍生,我舍身成仁又如何。”
老和尚大义凛然,一脸的悲天悯人。
旁边僧人听老和尚这话,顿时急了,苦苦哀求,要老和尚不要相信女人。
“你们休要再劝,我意已决!今日如果能了解这份恶果,我也算是公德圆满。”
“阿弥陀佛!”
老和尚一声佛号,说完就缓缓的盘腿坐在地上,闭眼开始念诵佛经。
老和尚明白,整个寺庙的武僧都没能超度女人,更别说他们了,而且就算拼尽全力杀了女人,还不知道再要死多少个僧人。
别看女人现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赫赫凶名可不是白得的,指不定有什么后手与杀招。
他作为主持可以死,但寺庙香火不能断!
况且他修行数十年,今日就要领教一下这个女魔头有多厉害。
大殿前,就在老和尚闭眼念经同时,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细手,握住身上刀柄,拔出了长刀,
然后手一扬,一道寒光便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老和尚脖前。
短短眨眼间,女人便完成了拔刀,抽刀与挥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在众僧的惊讶与哀嚎中,老和尚那圆滚滚的头颅被女人一刀斩断,
人头落地后,滴溜溜的,滚出好远好远。
烦人的经停了。
咚咚咚....
九声低沉的钟声响彻雷音寺内外。
老和尚圆寂了。
滚落的头颅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他至死没想到,自己在女人面前,居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还有绝世功法没有展示呢.....
看着尸首分离的老和尚,而这一刻女人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直挺挺的向前栽倒,
可即便如此,手中的皮袋却依然攥得紧紧的,
仿佛那个小皮袋比她生命还重要。
女人倒下了,可眼带欣喜,依旧倔强的用手肘,爬向老和尚圆寂的地方。
五米
四米
.....
鲜血在流淌,大脑昏昏欲睡,体内生机迅速流逝,可此刻的女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洁白玉砖大殿前,爬行的女人拖出一个长长的血痕....
女人身前老和尚的头颅已经逐渐消失,似乎从未在那里般,地上出现一颗灰色的珠子。
那是跟女人袋子里一样的珠子,灰蒙蒙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女人眼中头一次有了变化,欣喜的将皮袋里剩余珠子与地上那颗倒在一起,
做完这个动作,女人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然后就静静躺在旁边看着,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眼神里也似乎期盼着什么。
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的风,雨势逐渐下大,开始冲刷着广场上僧侣尸体中流出来的血。
那雨水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落到尸体和血里就会变成蒸汽,
可再怎么刷,不断的有鲜血从尸体伤口上流出来。
那血水反反复复不断流出,好似无穷无尽,永远流不完一般。
地上女人静静的等了好久,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堆珠子还是那么静静的堆在地上,没有分毫的变化。
凶名远播的她,此刻开始罕见的有些慌张,一脸的不知所措与焦躁不安。
她开始怀疑百年前,那个影响她命运的女道姑,所说的方法是不是假的。
正这时,咔嚓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击中广场上的空地,击的广场上的玉石乱飞,血水横溅。
女人抬头看着天空,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就笑了
笑的很放肆,笑的也很绝望:
“哈哈哈,是这样吗....”
“为什么....”
“凭什么我们俩就只能活一个.....”
女人那几乎疯狂的笑声和那狰狞扭曲脸颊,让周围跪着哭泣、怒视、谩骂的僧侣惊惧不已,起身连连后退,然后躲进了大殿关上殿门,再无声息。
天空中的雨还在下,似乎是跟广场上的血在较劲,一刻不曾歇息。
“那我要他活!”
狂笑过后的女人似乎妥协了,
她说完这五个字,身体瞬间弹起,也没管她视如生命的那一小堆珠子,直接飞身到大雨中,然后落在被雷劈中的地方。
雨更大了,犹如天庭决堤般疯狂倾泻,亦如银河之水飞流而下。
广场上,暴雨中的女人此刻显得是那么的凄凉与无助,
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寺庙大殿前那堆小圆珠,
眼神透露出无尽的留恋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