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廿四日,阴,夜小雪。
我是白玉郎。
我们的猜想都一一得到确证,果然,南宁坊内纠葛着至少三重势力。
把四位副堂主挂在碑楼上引我们进坊的有可能是龙啸天,也有可能是杀进南宁坊的人,但显然并非在水源下毒的人。南宁坊内有内奸,不但提前在水源下毒,更接应了那拨屠杀者隐退。而在雄天恨全心对付龙啸天的时候,隐在其后的另一拨人也迫不及待现身了。
会是谁呢?是我爹派来接应我们的人吗?
春婵的伤势绝没有她们说的那般轻浅,那她们为什么要撒谎?是怕我厌嫌抛弃她们?还是背后有医术了得的高人,真能在十天半月内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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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哥哥!”欧阳莲卿不忍眼前杀红了眼的雄天恨再伤白玉郎,急道:“可是白玉郎他-----”
“你们确实不能去,把你的断肠剑借我!”欧阳莲卿还在煎心焦肺,旁边的陆少秋已按捺不住冲过来扯夺上官夕阳腰间宝剑。
上官夕阳凛然神回,大叫道:“别!你拿不动的!”
话出已迟,断肠剑出鞘的同时,陆少秋以一个万分狼狈的姿势被那青铜剑尖坠在了地上,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剑尖拎离地面。
“这怎么回事?”陆少秋大惊:“它怎么这么重!”
“断肠剑认主。你突而夺过去,它会现出本来重量,两百八十斤呢!”欧阳莲卿道:“别人想借来使,除非有夕阳哥哥的口诀!”
“上官夕阳,那你倒是念口诀呀!”陆少秋急道:“再不去帮忙,玉郎真要出事了!”
“雄天恨的目的和你方才激他一样,他在逼第三拨人现身!”上官夕阳头脑在此际难得地清醒,盯着场上翻飞的两道人影沉声道。
“你说龙啸天?唉呀我刚才也就抖个机灵,他要在这儿,老早----”
“啊!”陆少秋正愁急上火,猛听得欧阳莲卿一声惊呼,回头正见雄天恨抚柳剑盘靠住白玉郎的玉龙笛,剑尖如昂首毒蛇直击其目。白玉郎下意识后仰举左手封切,岂料抚柳剑一触即散,哗啦一下反弹开剑身,缠向白玉郎右颈。
“住手!”
“白玉郎!”上官夕阳与陆少秋同时惊呼返扑相救,半空中劲风遒急,一道光刃破空裂响直震得众人身不由己退跌开去。
雄天恨的抚柳剑首当其冲,震得虎口刺麻慌忙撒手纵开,白玉郎也被被这气劲推得跌出丈余,玉龙笛险险脱手,笛上盘缠的抚柳剑咣地一声生灵活物般窜跃出去,剑柄恰恰落回雄天恨手中。
“龙啸天?”边上惊声呼喝的却是双目贲张的左朦凝。
“龙啸天~你怎么才来?-----姐姐的手被他废了~以后再也侍候不了少宫主了-------”受了欺侮的孩子终于等来了家长撑腰,一边抱着春婵颓坐地上的夏凰哭喊道。
陆少秋不知何时已撒开了他怎也拿不起的断肠夕阳,神色复杂地望着此刻众人眼中的破局救星。
云凤走后,他曾就那事冷静下来思索过前因后果,能肯定的是,如果当日欺辱云凤的真的是龙啸天,那么杜圣心不可能容他存活,更惘论留在身边继续任用,除非云凤就那事毫无记忆,就连杜圣心都不能查悉实情。
可云凤如果对当日的不堪经历全无记忆,为什么要匆匆逃离琼毓斋呢?她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那日她半昏半醒之时,自己曾候在床边照顾,她明明睁眼看到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就在身边。
那么,如果那日的真相并非他所见,那又会是什么呢?倒在门口的两个人都谁,父亲和龙啸天,他们在衣衫不整的云凤床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见到的父亲是满脸的惊虚害怕,而龙啸天脸上的表情却是厌恶和诧异?
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云凤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肯回到自己身边?大雪那天,龙啸天说自己或许永远也长不大了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沮丧颓废不愿学武,蒙冤将死不愿为自己争辩的时候,也未曾见他对自己流露过那般落寞失望的表情。
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此时望着这个冷峻魁伟的背影,陆少秋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一句能表达此情此感的话来。
“龙啸天,你终于肯出现了!”首先打破僵局的倒是虽败犹幸的雄天恨。
“弓弩手!”左蒙凝冷着脸举掌示令,外围众弓弩手即刻协同刀盾手摆开了围歼架势。
“左朦凝,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我敢向你保证,在第一支剪射到这里之前,雄天恨的脑袋,就会滚到地上!”冷面杀神慢悠悠把朴刀扛上肩头时说出的话,没人敢不信。
左朦凝果然面色大变,下意识惊恐地望了眼雄天恨,再不敢自作主张。
“龙啸天,你也太过狂妄了!你以为,万箭齐发之下,你们所有人能全身而退?”雄天恨强笑一声,掩过自己的心虚:“这算你杀得了我,他们六个也休想完完整整离开东南四镇!”
“哼,杀你一个,就足够了!”龙啸天微笑昂头:“死两个善和门通令主和曳云山庄无足轻重的外客,总也没有杀一个天应堡少堡主划算。”
“你!----”雄天恨终于意识到这会儿他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不得不紧咬牙关咽下了一口气,闷声郁气点头道“好!这一局,我认输!我放你们走,今天,我就当没来过东南四镇。”
“哈,游戏才刚开始,少堡主这就不想玩下去了吗?”龙啸天转过身去继续笑。
“哮风楼已经毁了,东南四镇也废了一半,杜圣心他还想怎样?----我们就只是让他在善和门出了回丑,他难道要把东南四镇的人都杀光,才够解气吗?”雄天恨终于不耐地激动起来。
“呵——我有时,真觉得杜圣心说得一点没错!”龙啸天突然慨笑一声转过头来,煞是认真地望着雄天恨:“把东南四镇的人都杀光了,那就算得到了东南四镇,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场所有人,包括上官与欧阳都不禁色变。
“你说什么?------杜圣心……他想要东南四镇?”雄天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哼,限天应堡东南四镇及二十四堂,十日内挂幡归顺天雩令令主,否则,叫雄剡拿整个昊狮天应堡殉葬!”龙啸天抬高下巴,字字冷肃。
“哈哈哈哈哈——天雩令令主?就杜圣心?他也配!——”出乎意料地,雄天恨不怒反笑,未几一唾沫淬落地下:“他是天雩血魔,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灾星!凭什么以‘天雩’之名自居令主?”
言罢快步退回阵列,挥袖喝令道:“给我上!不惜一切代价,今天我要他们六个埋在哮风楼!”
一令甫出,弓箭手万箭齐发,其后刀盾手呼喝着冲击上来,露台本小,众人方挥舞手中兵器拨开空中羽剑,乱刀已到了眼前。
“你们先走!”龙啸天一刀劈开左前人潮,纵身飞扑退躲不及的雄天恨。
“保护少堡主!”左朦凝大惊失色,呼喝着飞身赶上拦截,被龙啸天一刀面掴出老远,雄天恨听得身后动静下意识回头,龙啸天已鹰扑而来,长刀凌空劈下,将他后背衣片连带脑后垂发瞬间催落,吓得他连滚带爬冲跌进赶来增援的血蛾军阵列。
就这一阻之隙,陆少秋与白玉郎已护着春婵夏凰朝外院冲杀,上官夕阳与欧阳莲卿面对汹涌而来的血蛾军也不得不出手抵御,默默为他们殿后。
六人刚退入外院,左右又杀出两队黑衣蒙面的刺客,却是二话不说向红衣血蛾军冲杀上去,个个皆是矫悍狠厉的身手。
追击出来的血蛾军,大多是随队应付差事的散闲,更有不少已在方才受到了白玉郎等人的挫击,神恍力衰之下哪有几多战力,立时被这伙蒙面刺客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这又是什么人?”白玉郎显然也对这伙蒙面人心存疑虑,此时却也顾不得细究,与夏凰一左一右护了春婵夺出花径。春婵已在方才撕了衣衫沿摆咬牙将右腕扎紧,此时左手蛾眉刺尤能自防,三人互为犄角迅速向外移动。陆少秋也在方才夺了一柄单刀作兵器,坠在三人队后。
“出了那座院子就是南和坊街面,”春婵拨开前方树桠,三人强行从树灌矮林抄了近路,陆少秋回望了眼来时小径奇道:“唉,好像没有人追上来了。上官夕阳和欧阳莲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呢。”
“应该还在后头,我们先走吧,先离开南宁坊再说。”白玉郎抢到前方探路,小心顾着左右林丛。
“属下失职!----令主命我们姐妹来保护少宫主,想不到,我却是成了你们的累赘。”春婵低声吁道。
“哪儿的话,刚才要不是有你们护着,我只怕都扛不雄天恨当先一击。”白玉郎柔声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伤势,出去后我设法送你去找我娘,凭她的医术,定能治好你!”
“啊,无需劳动宫主的!”夏凰忙接笑道:“姐姐的伤我仔细瞧过,并未伤到筋脉,回去敷些药,养他十天半月就能痊愈。”
“真是如此?”白玉郎想起方才清清楚楚见得春婵筋损脉断的景象,性情爽利的她语气中的失落沮丧更不似作假,而看似柔弱胆小的夏凰此时却在极力为她遮掩。
她们在顾虑什么呢?无非是怕自己厌嫌抛弃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