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纪实】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62、颐和园旁的那院和那群孩子(下)
顾雪林(京城翎管王)
今天,很多的人想当然地以为,bJ机关大院的孩子,应当是衣食无忧的。其实,在建国初期,机关大院的大人和孩子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当然,我们这些孩子比起当时生活在农村的孩子,还是要好很多。
1、大院全体干部种菜和养鸡
记不清具体年份了,好像是在1961年,大院把所有空地,划成小块,分给干部们,让大家种菜,好像还有定量指标,种好的菜要统一上交到大院食堂。
我们家的地,分在了今天大院的二门东面,食堂的南面,现在那里好像是一个小花园。我们家的地和王叔叔、孙阿姨他们家的地挨着,共用一口井水。我们家种的有韭菜和小白菜、菠菜。我记得秋天收获的时候,我们家的蔬菜装了满满一推车,我和母亲把菜送到大院食堂,母亲满以为超定量了,谁知上秤一秤,和应上交的定量还差一些,因为蔬菜分量轻。母亲喃喃地说:“要是种点黄瓜和土豆就好了。”不知母亲后来是怎么交“差”的!
那一年,大院还允许家家户户在指定的空地上养鸡,一下子,大院的操场上、空地上到处是鸡窝,大院里到处充斥着鸡屎味。
我们家的鸡窝盖在大院的东墙内,沿墙盖了一长溜各家各户的鸡窝。我们家养了三只母鸡,主要是由我喂养。我每天早晨,把白菜帮剁好,然后拌上玉米面,端到鸡窝喂鸡。我打开鸡窝的门后,先让老母鸡们钻出鸡窝,扇扇翅膀,在院子里跑上几圈,然后才给它们喂食,据说这样下蛋快。那时,每天下午,我都能从鸡窝摸出一两个鸡蛋,成为母亲改善家庭伙食的重要食材!
大概因为这段经历,我从小喜欢饲养小动物,养过猫、金鱼、热带鱼和狗。
某一时期,我养了一大群鸡,这些鸡中,有一只黑公鸡非常善战,和院里的公鸡厮打,总是取胜,号称“黑疯子”。每当这只公鸡看见我,总会老远地冲过来,跳到我的肩膀上,高声鸣叫一会!“黑疯子”后来得鸡瘟而死。
2、小球藻、锅巴和槐树花
在某个时期,人们对小球藻的记忆,应当是刻骨铭心的。据说,小球藻含有很丰富的营养,人们把小球藻养在大池子里,泡出很多绿汤,可以直接喝,也可以合在面里蒸绿馒头。我也直接吃过小球藻,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就像吃水草。我们在食堂吃过很长时间的小球藻。
再有一种食品,是锅巴。那时蒸饭,锅底总能产生很多糊的锅巴。那时食堂把锅巴单卖,不用花饭卡上的粗粮和细粮,好像是5分钱可以买几块。我们那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吃多少都饿。吃了锅巴,能扛很长时间!
第三种吃的,就是槐树花。那时院里每个楼前都种了不少槐树,槐花开了时,我们就大把大把地摘槐树花吃。槐树花的头部,吃起来微甜,给我们补充了不少花青素。
那个年代,父母是什么职务,不是生活水平的关键,关键要看家里有多少孩子。
我们家有4个孩子,其中我还是患了慢性肾病的小病孩,需要天天吃中药,家里生活肯定拮据。
罗同学家有6个儿子,尽管他的父亲是副部长,据他母亲和我母亲说,家里也是月月光。当时,常看见罗同学身穿一件带补丁的黄军装,骑一辆旧自行车,到粮店买粮食。
那时的孩子,基本都是穿补丁衣服,布袜子更是补了又补。我是家里的老四,基本上没有穿过新衣服,全是穿哥哥姐姐们的旧衣服。那时,大家都有艰苦朴素的观念,“笑破不笑补”,推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那时母亲常教育我们,生活上要向低标准看齐,学习和工作上,要向高标准看齐!我们几个孩子,潜移默化,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直到今天,我们也没有谁追求过名牌服装!说实话,名牌在眼前,我还真看不懂,看懂了也不会追求。小时候的养成教育,已经化入了我们的血液中!
倒是一些年轻干部,家里只有一两个孩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孩子们也穿得体面一些。
3、成堆的白薯、打黄羊、古巴糖和伊拉克蜜枣
某个时期,家家不定期都能分到一大堆白薯,我们家主要是煮白薯粥喝。那时要煮一大锅白薯粥,我们孩子几碗下去,很快见底,孩子们还没有喝够,妈妈就只好把白薯粥越煮越稀。那一大堆白薯,也是过不了几天就吃光了。现在想想,那时肚子里没有油水,再有,我们几个孩子也都太能吃了。
大院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决定组织一些枪法好的人到NmG打黄羊。我曾经看到用摩托车运来的成堆的死黄羊,后来也应当吃过黄羊肉,但吃的肉里那一块是黄羊肉,我一直也没有搞清楚,所以,至今说不出黄羊肉的味道。
母亲在延安时期的老战友黄叔叔从古巴运回中国一大批古巴蔗糖。一天,母亲兴奋地拿回家两大牛皮纸袋的古巴红糖,购买这些古巴糖不需要凭票,让我一次吃了个够!因为黄叔叔知道我喜欢集邮,还多次从古巴给我寄回漂亮的古巴邮票,这些古巴邮票,至今还静静地躺在我的外国集邮册中!
那些年,还有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就是吃到“伊拉克蜜枣”,这些伊拉克蜜枣是做成果脯样的,也是曾在一个短的时期大量供应中国市场。这些伊拉克蜜枣是怎么到中国的?背景我至今也不清楚!
4、脖子上挂钥匙、吃食堂和那张千万不能丢的饭卡
自从幼儿园毕业,我们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也告别了吃肉松、吃水果、吃水果糖,吃松软的白馒头的日子。
从小学一年级起,我就是个脖子上挂着钥匙,午餐晚餐吃食堂,兜里总有一张绝不能丢的饭卡的孩子!这也是那时我们大院绝大多数孩子的日常生活写照。
在那个年代,除了上学,就是玩。那时很少留家庭作业,也没有任何补习班,老师们把功课都在课堂上搞定。留的那点家庭作业,20分钟做完。每天吃完晚饭,干部们还要到办公室加班,往往要加班到晚上9点以后才能回家。大院就是我们近千孩子的乐园,女孩跳绳,男孩捉迷藏,拍三角,玩弹球,捉蛐蛐,粘知了(蝉),或者和院外的小孩打群架。
那时,全国的粮食紧张,实行粮票定量供应,每个人都有粮食定量,我们小学生一个月大约35斤。这个定量在今天,肯定吃不了,但在那个年代,油水很少,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这个定量根本不够吃,没有粮票,就无法买粮食,饥饿是经常的事。当然那时也有高价粮,价格往往高出正常价格很多。
所以,我们每人在食堂吃饭的饭卡,就成为绝对不能丢的东西,我们往往制一个小袋子,把饭卡挂在脖子上。饭卡上有很多格子,一页分为粗粮(玉米面)和细粮(大米白面),一页是钱,分为一角、五分、二分、一分等,都有一定的比例,吃完了,这个月就得饿着。丢了,更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
5、打鸡血、喝红茶菌和“饮水疗法”
在某一个时期,中国大地上,突然流行“打鸡血”、喝“红茶菌”和“饮水疗法”。
我从小身体不好,患有慢性肾炎。一天,母亲买了两只肥壮的大油鸡。从此,每个星期,我都会抱着一只大油鸡,到大院卫生所“打鸡血”。卫生所外,排着一长队,很多老头和老太太都抱着各自家的鸡,站在队伍里。轮到我打鸡血时,女护士熟练地把我的大油鸡的鸡翅膀往后一别,把鸡翅膀底下的毛拔光,涂上酒精消毒,然后从鸡的血管里抽出一大管鸡血,打入我的臀部,每次都打出一个包,很痛。晚上睡觉时,浑身燥热,夜不能寐,浑身发烫,好像发烧一样,折腾一夜,到黎明时分,才能缓缓入睡。我打了大约半年的鸡血之后,一天,母亲让我停止打鸡血,据说bJ发现鸡瘟。从此,我再没有打过鸡血。
那时,还流行喝“红茶菌”。“红茶菌”又名海宝,是一种像海蜇一样的东西,泡在茶水里,泡久了,有一种酸甜味,喝时放上一点白糖,还是比较好喝的。我前后喝过好几年“红茶菌”,之后到工厂参加工作,忙起来,就顾不上养海宝了,渐渐的也就放弃了。
“饮水疗法”是我一直坚持至今的养生方法,据说可以治百病,想来,也是吹牛呗。“饮水疗法”比较简单,每天清晨起床,一口气喝三大杯凉白开水。这个方法我坚持至今,别的好处没看出来,只是我的头发至今是黑的,不知是遗传因素?还是因为我坚持“饮水疗法”?好在不麻烦,也就没敢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