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觉得就把他骨头拆了,他以前也没那个能力。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当时眼看着报名的时间都过了,那天王鹏就流着问他,同样是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偏心,既然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到世界上,受这样的磨难?
他当时也特别难受。
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十三岁的王鹏自己在工地干活,赚到了一部分钱,他准备自己赚够再去报名。
王天孝没办法,就将刚收下的玉米还没有晒干,直接拉到集市上低价卖了,给王鹏凑足了学费。
王鹏才得以继续上学。
多年以后,王鹏都已经有孩子了,但是在酒后提到这个事情,依然会难过的流泪。
而王天孝也同样会老泪纵横。
少年时代给孩子留下的心灵创伤,需要孩子用一辈子去弥补。
所以,他重生之后,非常注重孩子们的心灵抚慰。
赚了钱,并不一定就能给孩子更多的安全感。
爱才可以。
王天孝听到侄女这样问,又再次勾起之前的情绪,他只能强行让痛感缓缓平息,温和地对孩子说:
“这是因为,每个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还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就已经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了。可如果没有孩子,他们又如何去积累这种经验呢,这就是个悖论。
所以啊,每个父母也同样需要孩子们的帮助,互相成全。父母带着父母的经验,孩子呢,要提出孩子的想法,双方互相磨合,慢慢才能得到各自的需求呀。孩子在父母的关心中健康长大,而父母在孩子的陪伴下,也治愈了心灵。”
“我有点听不懂。”
花儿听得有些迷惑。
“哈哈,是有点复杂对吧?”
王天孝觉得自己说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他也找不到更清楚的办法了。
“听不懂就对了,人世间很多道理,本就是只能体会,讲不出来。等你慢慢长大了,就会懂了,要你没亲自经历过,还真就体会不出来。”
“那……好吧,我试试。”
“这样就乖了。”
王天孝很欣慰点点头,他本想趁机问问余小凤去了哪里,她又是怎么回来的。
可看到现在好不容易孩子情绪稳定了,便没有继续追问。
伤口既然都愈合,那就不要重新撕开再看了吧。
或许这个伤口慢慢愈合了,从此再也不会被花儿提起。
也或者,等到某个度过危险期的时刻,她终于可以正视这段难过的过往,主动说出来。
一切都看孩子自己安排就好。
“好,这样吧,我先让你二婶烧点热水,你好好洗洗,换上干净的衣服,二达带你去市里买好衣服,你看怎么样?”
花儿听到洗澡,脸微微红了下。
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上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女孩子嘛,还是很在意卫生和外表的,谁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呢。
王天孝摸摸她的脑袋,走出房间。
刚出去,立刻就被守在外面的李雅丽拉在边上,小声问道:“怎么样,孩子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不过也不重要。”
王天孝大致将自己和花儿的交流给妻子说了说,然后说:“多烧点开水丽丽,等下麻烦你帮孩子一起洗洗身体。我毕竟不是她爸,很多事情还是不方便,你替我多操点心。”
“嗯,你放心吧,交给我就行。”
李雅丽说着,转身从其他房间先给孩子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花儿虽然年龄小,但个子不算矮,穿米小青的衣服也只是稍微大一丢丢。
王天孝则是来到岩石边,给焦灼不安的母亲简单说了情况。
张玉凤这才放下心来。
“余小凤那个吊死鬼,也不知道把孩子带哪里去了,好好一个姑娘,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张玉凤提到余小凤,按捺不住的憎恶。
王天孝虽然也很怨恨余小凤,但听母亲这样说,心里想着,你怎么不说说你儿子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人基本是一丘之貉。
王天孝对王天仁的情感有点矛盾,当看到王天仁死亡那刻,他还是有点难受,毕竟是同胞兄弟。
可现在那种突然死亡的冲击感慢慢减退,他又开始恨起王天仁。
只能说,人的情绪真的很复杂。
“娘,以后当着花儿的面不要一直提起她妈,孩子既然不想说,我们就不要说了,再怎么样,也是她妈。我们说多了孩子也不高兴。”
“还不许人说了……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只要花儿能高兴,我管那个吊死鬼干嘛呢。”
张玉凤还不服气呢,但被王天孝的眼神制止了。
现在母子俩关系已经好了许多,张玉凤算是比较听王天孝的话了。
事实证明,有了王天孝的存在,她就是活得更开心,更舒服。
为什么不听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花儿几乎是狼吞虎咽。
看的一伙人又是心疼不已。
张玉凤是忍了又忍,才没有骂出声来。
大家也都是如此。
不过心里都早已骂了不知多少次。
吃过饭后,王天孝带着李雅丽和花儿去了市里。
毕竟是个姑娘家,买衣服他也不方便看着,还是带着妻子比较合适。
花儿本来对李雅丽感情就还可以,很是合适。
王天孝暂时还没完全想好如何安排花儿的未来,暂时准备先休息几日,然后重新回到学校读书。
不管是不是学习的料子,至少要等到初中毕业。
不然就是文盲。
他当然希望花儿可以和自己其他孩子一样,好好学习,将来能考上大学,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
宏伟也是。
但具体能走到多远,就要看他们的天赋。
也不是谁都能学习出个本事,这不能强求。
想来也是荒诞。
他一生最讨厌的就是王天仁两口子,前世恨不得让这个人早点去死。
可是却偏偏收养了他们两个孩子。
找谁说理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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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农历也到了九月份。
庆城四季分明,农历的九月份已经是秋天最后一个月。
天渐渐变冷了。
年轻人们逐渐穿上外套,而老人们有的已开始穿起毛衣。
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导致这边的很多人都有胃病,天一冷胃就会不舒服,所以人们都非常自觉,该加衣服就加衣服,坚决不让自己受罪。
因为刘莽在王天孝的叮嘱下全力冲击,所以房子建设的相当快。
若不是需要放置一段时间,现在都能装修了。
为了让房子装修后质量更坚挺一些,王天孝准备多放放再装修,反正也不急着住。
现在这这边临时就住了王天义一家子。
但他们住的也不是帐篷,而是单独给建设的一个房子,里面非常舒服,等到冬季再加个火炉子,应该就可以过冬了。
其他人,都住在场站里。
到了这个阶段,王天孝已经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再也没有人说他什么了。
原本还想着王宏伟病治疗好后,过继给王天忠,但看魏淑芬的意思,不怎么同意。
那就算了吧。
也放在王天孝身边长大。
以他现在的财力,养点把孩子还是没什么问题。
而通过宏伟和花儿的事情,让家族的人也都清楚谁才能有力量改变家族的状况。
不是做官的王天忠,而是王天孝。
慢慢地,也就将他当作家族的主心骨。
就连张玉凤也是这样想。
王天诚最近一封来信,里面提到了他在部队里表现很好,认识了一位很不错的姑娘。
王天孝好像记得部队里不能谈恋爱吧。
或许可以。
反正他不知道规矩。
但却知道,王天诚嘴里说的那个姑娘,就是他以后的妻子。
这个妻子不是一般人,父亲身份重要着呢。
王天诚正是因为有岳父的帮助,加上自己努力,才一步步能走到最后的辉煌。
但他信中似乎还对要不要接受这份情感感受到迷惘。
王天孝也不知该如何给他回答。
前世王天诚退休后,和妻子还是离婚了。
具体原因也说不好。
大概是因为妻子中间生了一种病,最后变得性格很怪异吧。
王天诚那个妻子,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性格也很温柔,反正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结婚没几年,就得了病,虽然后面治疗好了,可人却整个变了样子。
从窈窕美女变成一个很胖的大姐。
面相变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性格也变了。
从此变得非常尖酸刻薄。
王天诚努力去陪伴妻子,但一直没有什么转变,两个人最后等到王天诚退休后还是离婚了。
结婚三十年,起码有二十多年都处于折磨里。
所以,王天孝不知道该如何给王天诚回复这方面的信息。
因为他不能站在未来的角度去评判一个现代人。
就像他无法确定王天信将来会变成一个很混账的年轻人,所以重生后,一直默默引导他,也将他拉到了正道上一样。
他不能保证,王天诚的妻子,在这个世界,就一定会生病。
或者说,就一定没办法化解这样的劫难。
毕竟,他这个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而王天诚也被他影响了部分。
人不可能将所有的风险都规避掉。
他的路,还是让他自己慢慢走最好吧。
最后,他回信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针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
场站这边,花儿已经重新上学了。
本来她无辜旷课很多天,学校是非常不满意,想要开除她。
但考虑到孩子家里受了磨难,又因为王天孝给小学是既捐书又捐炉子,算是学校的小小金主。
怎么着,都要给孩子个机会,于是重新将花儿收了进去。
也没让她留级,而是接着下个年级继续读。
她就光荣地成为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
至于她心里的创伤,就只能等待时间去修补了。
场站的人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动物们也是不遑多让。
首先是金凋和豹猫。
李冠平和米小青都结婚了,金凋和豹猫自然也不甘落后。
原来王天孝抓住的是一只母的金凋,也不知道今年被谁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竟然下了两个蛋。
奇奇怪怪,开始就是没看到公凋的影子。
就当人们以为公凋可能敢做不敢当,广撒网不负责时,公凋出现了。
竟然是断了一个翅膀。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咬了。
奇奇怪怪。
金凋在山里基本是没天敌的。
它们身体大,速度快,爪子又非常尖,还是空中部队,而公的金凋更是勐中之勐,但却被伤了翅膀,这实在有点怪异。
除非是人才有这种可能性。
不过场站现在还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嘛,王天孝觉得不可能。
想来想去,反正也想不清楚,索性也不管了。
金凋一般是三月产蛋最多,但偶尔情况会出现在四月底,甚至五月份才产蛋。
基本每次都是两个。
偶尔有一个或者三的,但是不多。
正常情况下,产的蛋大概需要四五十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孵化出来。
孵化的时候,是公的金凋和母金凋一起孵化,轮换着来。
但这次这个公金凋一只翅膀被干掉了,能逃回场站已是不易,自然是不可能出去觅食养老婆,于是便迫不得已成为专职的孵娃机器。
从头到尾,一直是他自己孵。
只有晚上母凋回来,才能换它稍微活动下身体。
对此,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若不是场站人给他喂点肉,他自己都需要母凋捕猎喂养,哪敢说什么呢。
六月底的时候,两只小凋总算被孵出来了。
公凋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机会,就疏于关心小凋,结果强壮的一只小凋竟然把弱小的一只差点给吃掉。
实在是太残忍了。
金凋这种肉食勐禽,小时候是会同类相残的。
一般情况下,如果饿坏了,强的会将弱小的身上的羽毛和肉给啄下来吃掉。
如果饿的时间太久了,可能就直接会将弱小的一只吃掉。
公凋就是一个不留神,差点小凋就被哥哥给吃掉了,等母凋回来看到受伤的小凋气坏了,将公凋赶出巢穴,迟迟不让回家。
很长一段时间内,公凋只能可怜兮兮地在一般守护着。
惹得整个场站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怜。
好在,那只受伤的小母凋在母亲细心呵护下,重新恢复了健康,就是脑袋上有处光秃秃的,没有毛。
后来因为场站要收药草,王天孝再征得金凋同意的情况下,将两只小凋换了个房间,这下地方大了,公凋才重新获得看管小凋的权力。
母凋是王天孝和刘元带大的,所以场站的人就像她的亲人,所以对大家没有防备,但公凋刚开始来时,还呲牙咧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不过很快又被母凋给镇压了。
在母凋面前,基本没有他施展的空间。
而母的金凋现在基本是杨子岭一霸,每日在空中反翱翔,不仅天上没什么鸟敢跑过来毁坏药田,就是地上那些小兽们也瑟瑟发抖,每天出来觅食都是提醒吊胆。
好在,很多时候它只是驱赶,并不会真正去吃。
否则有她在,怕是这里的小动物都要被灭绝了。
场站有孩子的小东西除了金凋还有豹猫。
原本两只豹猫是兄妹或者姐弟俩,王天孝觉得让它们自由婚配,有点不符合伦理道德,于是便放生了。
结果,将它们带回来容易,送出去可就难了。
虽然两只豹猫,阿珍和阿强被放到野外了,可它们也就是围绕着场站附近活动。
人多的时候,可能钻在高处的树上看下面,等人少了,就会重新跑回来凑热闹。
四月份的时候,阿珍肚子就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亲,王天孝就管不上了。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要是它们一定要这样,那也没办法不是。
结果到了五月底,豹猫一口气生了四只小豹猫,其中还有一只灰熘熘的,像是家里的狸花猫。
这让王天孝一度怀疑,这猫的爸爸,是不是山脚下某日流浪的狸花猫。
如果真是的话,那纯属以弱胜强。
算是不错的战绩。
但如果这种推测正确,那阿强肯定也不甘示弱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种子播撒在流浪猫身上。
他可是恃强凌弱,难度应该不是很大。
四只小猫生下后,作为舅舅的阿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有事没事就喜欢过去欺负小猫,为此没有少挨阿珍的打。
而场站的人们,看到四只小萌猫出生,就好像养大的女儿又有了孩子,个个都有当外公外婆的感觉。
也是非常心疼四只小家伙。
好吃好喝自然是没有停下,王天孝还专门给封存了羊奶,方便它们当饮料喝。
结果,四只小猫长得飞快,四个月时间,都长得比妈妈还大了。
一个个像小豹子一样,整日在场站四处蹿。
或者跟着妈妈去山野里捕食猎物。
但看样子,它们的爸爸肯定不是豹猫。
因为它们的弹跳能力完全赶不上妈妈和舅舅,很符合狸花猫笨拙的姿态。
小时候掩饰了半天,长大后终于露出了猫脚。
当然,比起金凋和豹猫,狗獾那家伙就特别傻了。
同样是从场站放出去的动物,金凋和豹猫都依然还记得主人的好,可狗獾那家伙,自从放出去后,就再也没见了踪影。
尽管王天孝本来就想将它放回山野,但就这样离开,他还是觉得不是个滋味。
就像每个父母都希望孩子能飞得更远更高,可若是孩子真的飞走了,不回来了,电话都不打一个,又会感到很只能想着,反正都在山里吧。
也没算走出太远。
原来王天孝还想着养养狗獾这些东西,看能否发展成一种产业。
后面才发现,人类几千年来只驯化了有限几种动物并不是没有道理,很多东西是脑子太笨,没有驯服的必要,而有的动物呢,则是性子太野,驯服不了。
并不是,事事都能如愿。
相对来说,鹿就给力多了。
小鹿出生后,在刘元的百般呵护下,长得也是十分可爱,成了场站诸人的吉祥物。
大家没事都喜欢将它放出来玩。
才一两个月大的小鹿,就像是小羊羔一样,非常顽皮,但又长的眉清目秀,叫起来糯糯的,很招人喜欢。
王天孝原本计划的鹿场养殖计划,被这边各种事情耽搁了很多次,至今还没有机会去实现,所以将对鹿的情感,就暂时全投注到这几只小鹿身上。
希望它们作为鹿园的种子,健健康康地生活着。
.
这日王天孝正在石头看着自己的试验场。
突然发现山路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着自行车慢慢上来。
刚开始还以为看错,仔细一瞧,没有错啊。
还真是崔万山。
半年前,他在子午岭就想着将崔万山带到这里,并且都给戴志新老场长说好了。
可崔万山却觉得就那样离开,对场站不好巴拉巴拉。
反正就是有各种原因。
王天孝也不好拆穿他,是因为他那个绿了他的老婆又回来了。
老实人,容易被人欺负,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
倒是与男女没关系。
崔万山那个老婆就是个没出息人。
她本来嫌弃崔万山没有钱,没有出息,所以跟隔壁县还是哪一个人去了,结果跑到人家地界,发现对方不仅吃喝嫖赌,而且还打人。
坚持了一段时间,实在坚持不住了,又跑到外地待了一些年。
不知道为何,竟然在今年又回来了。
重新找崔万山这个老实人。
说崔万山没出息,也真是没出息。
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按理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可他不仅原谅了那个女人,还专门给他安顿了住处,虽然最后没有和人家重归于好,但能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或许就是老好人的悲哀之处。
他们其实就想做个好人。
老老实实地过普通日子,不去伤害任何人,不占其他人的便宜。
他们也希望别人看在他们老实做人的份上,也不要欺负他们,能让他们就平平澹澹过一辈子便可。
然而,他们这种想法,无疑是没有任何市场的。
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
比起大家坦诚相待,很显然彼此勾心斗角更能维持平衡关系。
无论是亲戚朋友们,还是工作同事,甚至是夫妻之间。
那些真正坦诚的关系,基本维持不了多久,能长久的都是互相制约,磨合,妥协的产物。
可能,人的天性就是自私。
坦诚,并不是人的本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