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一个农用三轮车跟前,王天孝站住了,车上拉着都是山羊,有黑色的,白色的,还有很罕见的棕色山羊。
可能是因为山羊即使在这里也不受欢迎,所以别的摊位处都是很多人在看,而他们的车前面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看到王天孝和李万福停下来了,车上两个小伙子非常惊喜,连忙从车上跳下来。
“看羊啊?”非常热情,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王天孝。
“看看,这都是什么品种?”
“哦,黑色那个绒羊,内蒙的。棕色那个是波尔羊,主要吃肉,白色的这些是中卫羊,产奶比较多。”
小伙子介绍的很快。
他听到王天孝提到羊的品种,猜测王天孝估计是个懂行的人,便更加热情许多。
这几种山羊王天孝还真都听说过。
尤其是波尔山羊,基本和小尾寒羊一样出名,在后世陇省非常常见的养殖羊类之一。
至于这个中卫羊,个头是小了点,但优点是奶多。
所以一般当作奶羊来养。
两个小伙子应该是专门养羊的专业户吧,羊的种类如此齐全。
王天孝点点头,分别问了几种羊的价格。
基本差不多。
王天孝关心的是小尾寒羊和中卫羊,分别是七十元和五十元每只。
看起来,果然奶羊的价格要比绵羊便宜。
“老板,你是买羊做什么?”
卖羊的小伙子一个相对内向点,下车后就站在旁边不说话,另一个年龄大点的就活泼多了,他打量了王天孝一眼,看出他衣着打扮也不是普通人,便直接喊他老板。
老板这种称呼是万用的,不管什么身份,都可以这么喊。
“怎么,还有什么说法嘛?”王天孝笑着问道。
“是这样的,如果您是买来直接吃肉呢,那我建议您买这只波尔山羊,他的肉比较好吃,不会太老。
如果您是为了养殖,那就看看绵羊吧,就说这种小尾寒羊,是蒙古种,好养活,长得快,还特别能下崽。”
小伙子让开半个身位,露出后面的小尾寒羊,“你看看它这个样子很大了吧,实际上才六七个月,要是养的好啊,可以保证每年下两次崽子,每次三到五只,经济价值很好。”
小伙子果然是比较推崇小尾寒羊。
估计是平日里,买羊回去羊的人,也基本都是买的小尾寒羊吧。
王天孝却指指那只相对小的中卫羊,“这只羊怎么样?”
“这只?”小伙子又打量了眼王天孝,试探着问道:“可是您家里有了孩子了?”
“?”
“老板您可能不知道,这种中卫的羊长得不快,肉也不结实,唯一的优点就是产奶多。如果您是为了羊奶的话,倒是可以买一只回去养着。若不是,我建议还是买波尔和小尾比较合适。”
王天孝点点头。
小伙子算起来还比较实诚,基本将每种羊的优缺点都给解释清楚了。
王天孝点点头,看车上一共也就拉了十几只羊,问道:“老弟,你是专门养羊的嘛?”
“嗯,我们家里有几百只羊。”
“这么多?”
王天孝有点兴趣了。
“是啊……哦,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我们家的,是我爸兄弟几人共有的,因为我们在靠着宁谷山嘛,所以便靠山吃山,养了一些羊,经过这些年的积累,慢慢就多起来了。”
王天孝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我这些羊各需要一些,你们分别能提供多少,最低价格会降到多少?”
“多少……”小伙纸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您说的一些,大概是多少?”
“几百只吧。”
“啊!这么多?!”
小伙子也愣了愣,大概是从来没见过人要这么多羊吧。
毕竟一直羊算五十元,一百头就是五千,几百头不可就要几万元嘛。
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村里能有个万元户,基本就是家家户户传遍了。
“嗯,初步大概是一共要五百只吧,小尾寒羊大概要四百只,剩下的是波尔和中卫各五十只左右。说说看,你们有没有这么多货,多少钱一只卖我?”
“这……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大的消息,我需要和叔叔伯伯们一起商量商量,而且我们家族也没这么多,要准备的话,也要从村里其他人家调,实在不是件简单事。”
“理解。”
王天孝笑道:“那这样吧,我们今天就认个脸熟,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下,我家里是在庆城清泉镇,我大概在七月底,最迟八月初来要货。如果能谈好价格,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羊。
你们家的羊不够的话,也可以找村里其他人一起给我……当然,你们也可以将羊拿到自己手里给我,反正我们价格固定好就行。”
“啊……好的好的,清泉镇我知道,就挨着我们宁县,那个地方不错,比我们这里可平坦多了。”
“没错,就是那地,”王天孝又想起一件事,“我要的羊要控制在半年到一年半之内,太老的和太小的羊,我都不要。公羊和母羊的控制在十比一,公羊不要太多。”
“嗯,这个我懂得。”
两人正在说话间,三轮车附近又来了一个人,对着小伙子就喊道:“虎娃,卖了多少了?”
“啊,三叔,你怎么来了。”
“过来买点煤,顺便看看最近的行情……怎么,卖的不是很好?”
“也不是……哦,对了,三叔,刚好你来了,那就不用我回去再找你商量了,这个老板,他说要五百只羊。”
“那你就……什么,要五百只?!”
被叫三叔的人,是个典型的西北农村汉子,脸蛋红扑扑的,岁月的风霜在额头割出无数道痕迹,胡子叭槎的估计好几天没有刮了,一张嘴露出满嘴的大黄牙,浓重的烟草味。
“嗯,五百只。”
“要这么多羊干嘛?”三叔打量了王天孝一眼,又看看旁边沉默的李万福,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王天孝脸上。
按理说,卖东西就卖东西,也不用管人家要这么多羊做什么。
但这里的人们都比较直接,有话就直接说了。
王天孝也不见外,笑道:“想直接办个养殖羊的场子。”
“那你可以慢慢来嘛,你有养羊的经验嘛,知不知道羊五百只羊什么概念,可不能啥都不懂就乱上。这养牲口可不是简单事情,养几只好养,但是养的多了,麻烦大着呢。”
果然,这个虎娃的三叔是一番好心。
王天孝点点头道:“老人家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想过,所以我之前会做好准备。”
“行吧,既然你有心里打算,那就行吧。五百只羊不是小数目,我们家里也没这么多……我建议啊,你还是不要一次上这么多了,你还没说,你以前养过羊没?”
“确实没有的,但我会找有经验的人来养,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吧,我建议你先从养一百只开始,年轻人不要急于求成,羊它不是种死物,而是活生生的生命,哪有那么容易就搞定的事情呢。
你从我这里买走了羊,你花了钱,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可要是因为不会养,把羊都养死了,我会觉得好像亏欠了你。
所以这种事情我要一次性给你说话,之前可是有过你这样的人,把我们好端端的羊买回去,没养几天就死了,反而怪罪到我们头上,非说我们的羊有问题,你说我们冤枉不冤枉?”
王天孝本来是坚定要从五百只开始养,他的想法是到时候会请一些会养羊的人进来工作,应该就没有问题。
可今天听虎娃三叔这样一说,却觉得也有道理,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养殖业是自己长远发展的项目,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结果,循序渐进或许才是最正确的思路。
想到这里,他微笑道:“老人家说的很有道理,那就从一百只开始吧,一百只的话,我就要五十只小尾寒羊,五十只中卫羊,各占一半……”
“中卫羊,你没说错吧?”虎娃的三叔惊讶地问。
王天孝看看虎娃,心想这叔侄俩还真是实诚的可以。
人家都是恨不得将东西赶紧卖出去,他们倒好,想尽办法给顾客打退堂鼓。
虎娃连忙将王天孝的要求再给自己三叔说了一遍。
三叔这才确认下来。
“说实话,我觉得中卫羊也是个不错的羊,但我们这里的人就是没有喝奶的习惯,所以这羊慢慢就没人再养了,你也就是找到我们,若是其他人,还真拿不出这么多只呢。”
这是不是自夸,王天孝便不知道了。
他再次询问了价格。
三叔不是虎娃,他基本就能决定了。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告诉王天孝小尾寒羊一只六十五,中卫羊一只四十五。
王天孝觉得这个价格基本还好,和两人约定好明天将羊送到清泉镇口,到时候自己去接。
王天孝给了五十元的定金。
回去的路上王天孝和李万福商量,暂时将一百只羊全部放在他们家羊圈里饲养。
那羊圈是按照一百只羊的规模建设,但其实还有很大的空间,多养十几只没什么关系。
李万福今天跟着王天孝来了一趟,基本没有说什么话,反而就像是晚辈,他太老实了,要是谈一袋子粮食怎么买卖还行,这顿不顿就是一百只羊,五六千元的的金额,他实在是搭不上话。
半年前,他可是连拿十几元都要颤颤巍巍。
如今突然接触到这么多钱的生意,能不心慌嘛。
所以,老头子是一点都不敢乱说,就怕担心女婿谈事情。
但听王天孝要将买来的羊放在自己家的羊圈里,开始也是很紧张,担心照顾不好羊,王天孝则是笑着告诉他不要担心,这就是个实验,顺利的话,后面他还准备养一千只呢。
还说要是这边照顾的好,积累了经验,到时候新的羊圈李万福还可以做个技术指导,也算是帮了他大忙。
李万福最近一直受女婿各种照顾,正想着如何给这孩子一点点回报呢,听说这事做好就能帮到女婿,立刻就同意了,暗地里想着回去一定好好照顾那些宝贝羊,不拖后腿。
争取到时候也帮女婿分担一些负担。
帮大儿子一家安排工作,给二儿子安排工作不说,还给他找了那么好个儿媳妇,本来这事情都要李万福自己做的,没想到这个女婿帮他完成了,还完成的那么好。
如今他看王天孝是越开心,越满意。
觉得女儿丽丽能找到这么个女婿,也是非常幸运了。
第二日,王天孝早早去了清泉镇口接了羊的车。
是一个老款的解放农用车,车厢加高了笼子,拉了足足三层。
虎娃和他三叔都来,随车还有个司机。
等到了李万福家,虎娃和三叔看到新建的羊圈,都忍不住啧啧称叹,连连说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羊圈呢,比人住的还要舒服。
还要豪华。
在李冠平和李冠林的帮助下,众人慢慢将羊一只只放进羊圈的隔间里。
羊圈建有二十个隔间,每个隔间里原计划放五只羊,但如今多了岳母家原来的十几只,所以索性做了调整,将原来的十几只羊分两个隔间关好,新来的一百只羊平均放进剩余的隔间里。
这些羊因为刚换了环境,都还有点不适应,放到隔间后,都缩在墙角,睁着恐惧的大眼睛看着人们。
足足下了半天,所有羊都才放置好,王天孝将早已准备好的钱结给虎娃的三叔。
本来是准备留他们吃个饭,但两人说还要去市里拉羊的饲料,王天孝眼珠一转,刚好这边也要买饲料,索性就蹭下他们的车,顺便看看买卖饲料的地方和流程。
虎娃和三叔都没有意见。
他们一次性卖掉这么多羊,算是个大买卖。
而且也很喜欢王天孝这种爽朗的性格,用点柴油也没什么。
于是,王天孝便顺便解决了饲料问题。
等到下午将两人重新送走以后,王天孝觉得精疲力尽。
李万福家众人和他一起站在羊圈边上,看着里面羊群逐渐熟悉了环境,开始走动,部分性格开朗的羊甚至还对着他们咩咩叫起来,应该是饿了,跟他们要东西吃呢。
“天孝,你很累了,洗一洗,吃点东西吧。”
秦晓玲很心疼这个女婿,觉得他比儿子还要好用,看他平日里一直整整齐齐,如今却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忍。
“是啊,天孝,这边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就好,你累了整整一天,快去休息吧。”
王天孝也不急,从人群中找出李雅枚和李冠红,笑着对他们:“你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里,姨娘和姨夫年龄大了,这些羊就是你们的工作任务,每天除了努力学习,还要好好照顾这些羊。养好的话,我给你们奖励。”
“放心吧姐夫,有我呢,我肯定把它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知道了,姐夫。”
李冠红还是很开朗的,拍了胸脯打了包票,但是李雅枚却很含蓄,只是小声应了。
王天孝看在眼里,便微笑着鼓励道:“雅枚,干活是干活,但是学习知识也不能耽搁下,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嘛,需要什么,改天告诉姐夫,我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带来。”
“我想看红楼梦。”李雅枚小声说。
“只要红楼?”
“嗯,”李雅枚捏着衣角,轻声道:“我在同学哪里看到过一些,有点喜欢,但是没看完。”
“行,那姐夫下次给你带。但是学校的学习也不能落下,不管将来长大后干什么,知识都是越多越好……还有你冠红,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你也要好好学习,不要整日就知道到处打鸟。”
“啊,怎么还说道我身上了呢。”
李冠红本来在旁边做鬼脸,没想到将祸水引到了自家身上。
“哈哈,反正你们都要记得姐夫的话,干活要好好干,不能偷懒,让你爹娘受罪,学习也同样不能落下。这个世界很大的,远远不止我们清泉镇,庆城市这点地方,等你们将阿里长大后,要走出更大的世界,那就必须先对外面有所了解是吧?”
两姐弟其实不能完全理解王天孝话,但是依然还是点点头。
他们其实都知道,姐夫不会骗他们,说的这些话语气很像是父母给教训自己,但却很温和,充满鼓励。
尤其是李雅枚,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泄露了一些,轻轻飘出身体,飞走了。
她偷偷抬眼看姐夫,发现姐夫温和地对她笑着。
于是心里想,等我长大了,一定也要找姐夫这样一个男人。
大姐之前也没那么开心的,可最近几次看到都是满脸的幸福,肯定与姐夫脱不开关系。
王天孝没注意到小姨子心里的想法,他之所以说这些,就是希望小姨子这辈子稍微带点脑子,多点知识和分辨能力,不要重新走上辈子的那条路。
嫁个男人吧,是个家暴。
再嫁个男人,又是赌博成性,根本不顾及家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转了性子,稍微舒服一点了,却早早就死了。
李雅枚四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也是相当不容易,可以说一辈子基本都没过几天好日子。
王天孝觉得人的生命就像很多很多的积木套在一起,一环扣一环。
如果是前面某个环节错了,依然还可以顺利套一截,但一定走不到最后。
如果想真正过好日子,就一定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
也就是,做个有智慧,有重量的人。
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呢,重视的人呢,都过的好一些。
因为他们很多人天性善良,不该被生活虐待,而很多人对自己有恩在先,自己都要报答在后。
不能让善良的人,热心肠的人都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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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王天孝几乎天天朝岳母家跑。
主要是看小羊们的安置情况,积累学习经验。
顺便也搭把手,帮帮忙。
他专门去咨询了刘元和镇上兽医站的兽医,知道小羊需要打一些基础的疫苗,便喊过来给小羊们各个打了针。
剩下的,就是慢慢照顾了。
天渐渐暖和,要注意羊圈的降温。
这点王天孝早有考虑,羊圈留有一些窗子,夏天的时候可以打开散热,冬天的时候只要挂上窗帘就可以。
庆城这个地方很奇怪。
夏天外面三十多度,但要是待在房间里面,或者阴凉树下,就感受不到了热了。
它的空气相对干燥,就是单纯的热。
不像是南方,王天孝住在苏州的时候,夏天那个热啊,真是跑到哪里都受不了,简直呼吸都觉得紧张,困难了。
所以,王天孝其实更喜欢庆城的气候。
要不是在孩子家给带孙子,也舍不得小孙子,他才懒得住在南方呢。
多好的别墅,也没有家里几间瓦房住着舒适和敞亮。
就连这里的羊,也都比南方的羊幸福很多啊。
王天孝看到岳父岳母一家现在忙忙碌碌,但是脸上幸福的气息掩饰不住,心里也舒服多了。
两个善良的老人,终于不用在整日担心钱的问题。
勤劳致富,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慢慢变得富裕起来,这对老人们来说,是最大的安慰吧。
王天孝之前并不是没想过,给这两位待自己恩重如山的老人很多钱,让他们不用干活就能舒服地过着,也发誓即使他们年龄大了,不能动了,他也会将老人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好孝顺。
然而,他又联想到自己上辈子。
住在南方儿子的家里,吃喝不愁,儿子女儿每个月都给他好几千块,银行的存款越来越多,但他依然不幸福。
因为他觉得那样的生活没有质感。
就好像过的不是自己的生活一样,充满虚无的味道。
他勤劳了一辈子,习惯那种付出后得到的模式,一切收获都要来自自己曾经做过,奋斗过的途径,而不是不劳而获。
直接得到,让他失去对生活的向往,觉得每日都是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踏上的是同一条船。
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