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避免。
武平开始还不理解,王天孝就专门给他讲述了这个道理。
慢慢也就接受了。
而且他发现,按照王天孝以人为本的管理模式,不但没有让厂子的利润降低,反而因为生产效率变高很多,效益反而更好了。
以前员工们对他都只是基础客气,丝毫没有亲近的感觉,可现在员工每天看到他都很热情,甚至开始积极打招呼了。
都说厂子给他们很好的归属感。
这是武平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当他带着惊讶将这些事情告诉张文远,张文远哈哈笑道:“我就给你说吧,这老王啊,他就不是一般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出你意料之外就是了。”
“就是,我是真服他了,甚至我有时候觉得,他比你管企业都管的好。”
“是嘛,那不就是好事情嘛,不瞒你说姐夫,我将来还准备好好和老王合作呢,我老早之前,和他第一次聊天我就发现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对的,怎么说呢……”张文远当时想了想,最后笑道:“我感觉,他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不懂。”
“就是说,他似乎总是站在一个很高的视野看事情,就仿佛是从空中俯视一样。不像我们,看问题大多就是平视,对,就像是个神仙。”
“被你说得越来越玄妙了。”
“哈哈,是有点玄妙。不过还好,你也和他认识一段时间了,他的人品你是能看得到,不仅是没问题,而且我觉得他有种天生的怜悯心,这点就很好。我们做生意,是要讲究利润最大化,可也不能因此丧失了良心。”
“嗯,是这个道理。”
“钱嘛,慢慢赚,赚多少才算多嘛,若是只为了花钱,那我们现在赚的已经花不完了,更多的不过去实现价值。
既然这样,那我希望我们做的事情都能堂堂正正摆出来,否则某日我们做的很大了,可一直提心吊胆,总是想着万一被人发现什么把柄可怎么办呢。这样下去,我们再大的成就,也就显得很没意思了,你说是不?”
武平将张文远的话一直放在心里。
他隐隐觉得,张文远也慢慢有点变化了。
至少原本的他,可不是这么想问题的,虽然没有绝对刻薄,却也与大方沾不上边。
只能说,这些都是王天孝让他改变的。
潜移默化下,悄然无声中发生了真正的蜕变。
王天孝可不知道武平暗自里对他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从原来的半信半疑到如今的信任有加。
王天孝在某种事情上,有点点迟钝。
他很多时候只想做好该做的事情,一旦事情比较顺利,就往往忘记了偶尔抬头看看周围的风景。
幸好,武平和张文远都是那种能容人的人,他们发现了王天孝这点,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里,这种样子反而显得格外有趣,甚至有那么可爱。
认真的可爱。
他明明可以根据这些要求很多,明明已经拥有很多人没有的生活条件,可从来不张扬,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安静很朴实,仿佛他就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一样。
王天孝对文远预制厂很多东西都比较在意,唯独对财务状况,他是问也不问。
尽管张文远和他已经签订了协议,给他两成的股份,也就是说,他纯粹靠思维和技术就分走了两成的利润。
他有权利看看财务状况。
可他偏偏就不看。
还是那个原因,他此刻对赚钱的兴趣就是有原始资金,够他启动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其他的,暂时不考虑。
他心不重,能获得两成的分成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相信张文远不会太过分,反过来说,如果张文远觉得两成太多了,当初也就不用给他那样的承诺,而如果现在觉得多了,要暗地里克扣一部分,王天孝也不在意。
能有一些就好了,做人不能太认真。
这个赚钱的机会,虽然是他提供的,但毕竟很多人脉,流程,包含所有资金都是来自张文远。
人家愿意相信他,所以才促成了这个机会,却也因此担负着巨大的风险。
贪心,是人的大错。
王天孝几乎每天都告戒自己,除了感情外,其他的东西他都不能贪心。
人在十分贪心的时候,往往就会不知不觉中走到别人的陷阱里,或者沦落到自己愚蠢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而那个时候,也就是走向失败的开始。
清醒,是他长期坚持的事情。
下午,王天孝来到王大宝家,查看着王天孝抄写的所有人家的电表数。
结果发现果然有十几家的电表数量比平均值明显偏小。
他笑着点点头:“果然如此。”
“啥啊?”王大宝惊讶地看着他,担忧地说:“天孝,你是啥意思,难道这十几家人都在偷电嘛?”
“不是,”王天孝摇摇头,“正好相反,这些人家都没有嫌疑。有嫌疑是这三家。”
王大宝看到勾出的三户人家,惊讶地说:“他们三家不是都没有拉电嘛,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三家,他们甚至连电表都没有。”
“你注意看,这三家还刚才看的十几家有什么联系?”
“我看看啊……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嘛,我看不出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把,别给我卖关子了,我又不如你聪明。”
“哈哈,那好吧,我就告诉你。”
王天孝看王大宝确实不太理解,想了想,觉得这种电的知识,对于王大宝来说确实有点太超前,不是靠脑袋就能想通的。
“我们这次来电,是每六家一个小组,这点你知道吧,大宝哥?”
“嗯,这个我知道,也就是六家一个闸刀,相当于是一路电进来嘛,当时还是我们一起……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三家刚好和前面的十几家人在一个组?”
“对了,这不就对了嘛,你说的没错,这三家人和那些电表走的比较弱的人算起来,刚好十八家。三家也刚好分别对应了其中五家。”
“这下我明白了……不过,即使这样,又能证明什么呢,凭什么就非说是这三家呢,其他十五家电表数值小,又说明了啥?”
“是这样的,大宝哥,电其实就和水差不多。我举个例子,假如说我们六家同时用一个渠道流出来的水,本来大家都开相同大的口子,那所有人家的水量是不是大致一样?”
“那肯定啊,只要地面是平的,水肯定会均匀流到每家家里。”说道了流水,王大宝就明白了。
“嗯,没错,那假如六家人里某一家突然开大了水量,让大量的水都流入自己的家,那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如果这样的话,应该是有很多水流量这家,其他家即使开着水口,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水进来,肯定是每家相对来说,水的流入量就变少很多。”
“大宝哥说的非常对,水是这样,电也是这样。为什么其他五家用电会少,就是因为其中一家用电量太大,影响了其他家的电量,所以就显得变少很多了啊。如果是正常情况,这五家的电表不仅不会偏低,还应该适当偏高……”
“因为有一家按理说直接没有用电,是不是这个道理呢?”王大宝笑着说。
“对了,就是道理。”
王天孝也笑了,“因为每家进户的总电量是一定的,按理说,接电的人家越多,自然输送到每家用电量就会受到影响,五家人,肯定比六家人电压更足一些。但为什么现在那十五家反而分别都少一些呢。”
王天孝没有给王大宝讲述很复杂的电路知识。
这些人家本来是并联的,按理说每家用电进电其实都相同,但实际上,电压有个补偿分配的现象,谁家用大功率电器,就会消耗的更多,而其他家的电压就不足了,这是以前的农村经常发生的事情。
城市用电因为总压更高,过程输送路线非常短,所以这种情况相对要好很多。
早些年,农村每天傍晚的电灯就非常暗,到了晚上九点之后就好了。
会变得亮很多。
原因就是九点之后,很多人都睡觉了,用电的人变少,自然电灯电压就足了很多,也变亮了。
经过王天孝简单的举例子讲述,王大宝这才明白了。
他一看三家人的名字,开始猜测他们为什么会用电。
首先就是曹洪家。
这家人和米家村的人一样,靠做豆腐卖豆腐为生,一般情况下,会半夜两三点起来就做豆腐,做到天亮刚好拿到新出锅的豆腐去卖。
做得豆腐虽然还算好,但这家人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小偷。
因为离王天孝家近,前世不知道偷了他们家多少东西,祖祖辈辈没一个手脚干净的。
曹洪的母亲,那个老太太,甚至因为偷东西被人打折了腿,但依然没有降低他们偷东西的欲望。
反正村里人都很讨厌他们,时不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找他们要东西。
是各种脏话骂得不间断。
但这家人脸皮比较厚,似乎一直不在意这些,反正别人说是说,他们该偷还是偷。
在这个紧张气氛的年代,没有被送进去关个几十年,也算是乡亲们好说话,仁慈善良了。
除了曹洪家,第二家人姓薛。
这家人的主人特别喜欢打麻将,所以队上乃至村里很多人经常来他们家彻夜打牌不间断。
他们抽取一定的台面费。
他们家偷电原因肯定是因为彻夜的麻将,用了电呗。
不过他们家只有灯,所以并没有偷到多少电,算起来也无伤大雅。
最后一家也姓王,和王天孝还是一个太爷爷呢,也就是差不多和王大宝与王天孝关系差不多。
和王大宝的关系要更亲一些。
这家人偷电,王天孝开始没有明白,后面好像记起来他们是做衣服的,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系。
那家的女人是远近闻名的裁缝,附近人们做衣服,都会买布拿到他们家去裁剪,然后做成像样的衣服。
早些年也不是没有成型的衣服,但是那种衣服一般都很贵,而且很多都是码数很有限,一点点不好合身。
反而是用布裁剪的衣服,因为是按照身体裁剪的,所以非常贴身,很受老百姓们喜欢。
如果问问老辈人,基本每个村里都有这样一个裁缝。
也要不了多少钱。
王天孝不不知道这家裁缝有没有什么机器需要用电,但既然有电灯了,肯定就不用煤油灯了。
应该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算是嫌疑人之一。
有了三个目标,王天孝便将裁缝和薛家的人都交给王大宝处理,这两家都是小事情,稍微说下,应该就能解决问题,让他们将自己垫付的钱还给自己,顺便老老实实交电费就行。
但是呢,曹洪家肯定要想点办法。
那家人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你要是不给抓个正着,基本是不会承认的。
当年,王天孝有一次砍了一棵树,费劲功夫才将柴火砍好堆放在大门外,整整齐齐一大摞,本想着一个冬季都够烧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柴火竟然被偷完了,一根都没剩下。
而且那天晚上天还下了一层小雪。
王天孝顺着小雪上清晰的脚印找到曹洪家,他们竟然已经将柴火烧掉了很多,剩下的放到他们自己家的柴垛上了。
非说是他们家的,不是偷的。
气的王天孝没有半点办法。
他这么厚脸皮,就是不承认,能怎么样呢,因为那种杏树确实是每家都有啊。
还有一次,王天孝家里一只鸡出去了,转眼就不见了。
找来找去在庄院周围没有找到,这时候才有人建议去曹家看看,结果跑到曹洪家,只是半个小时功夫,那鸡已经被杀掉,都已经在锅里煮个半熟了。
就这样的人,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尤其是碰到王天孝家里这种老实人,完全就被他们欺负的没办法。
这辈子,王天孝一直就想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这家人呢,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别怪自己对他们不客气了。
打定主意,王天孝回到家里,找了王天信和王天义,顺便也喊上王天宝,四个人等到半夜,摸黑来到曹洪家。
做豆腐一般是后半夜才做,所以王天孝他们开始也是微微休息半夜,等到两点多才出发。
来到曹洪家的地坑院上面,王天孝悄悄指指下面。
果然是电灯亮着。
而且那豆腐房那个亮度,肯定不是二十五瓦的小灯泡,应该是六十瓦或者一百瓦的大灯泡。
但是,王天孝觉得即使这么大的灯泡,也用不到多少电,巨大的缺口肯定来自于某个高功率的电器。
如果没猜错,大概就是鼓风机。
早些年庆城的人们烧火都是用柴火,烧火的工具就是风箱。
有个歇后语叫老鼠钻在风箱里,两头受气,就是说的这个东西。
风箱必须要一次次拉动拉杆,才能将空气不断送进锅台里面,新的风箱还好,用的时间久了,就会变得非常重,拉的人手酸胳膊疼。
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好,尤其是电进入千家万户后,就开始用起了鼓风机。
取代了人工。
不过,鼓风机大面积进入百姓家要稍微晚一两年,毕竟电费实在太贵了,大家用灯都是二十五瓦,又如何舍得用功率几百甚至是上千瓦的鼓风机。
这个年代,人工根本不值钱。
能用人的,就绝对不用钱。
赚点钱是多难的事情啊。
所以,这时候鼓风机虽然出现了,但基本都是街道的商贩,或者是饭店里用。
曹洪这家人走州过县卖豆腐,肯定是见过卖鼓风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本事,不仅会用电,而且都能用鼓风机了。
还真是为了偷,保持了很好的学习精神。
“怎么办?”
虽然王大宝是队长的,但是四个人明显以王天孝为首。
他两个弟弟肯定是听他的,而王大宝如今对王天孝早已是言听计从,觉得他这个堂弟,如今实在是太厉害了。
王天孝之所以喊上王天义,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来,他不想和王天义也僵持下去。
王天义算起来,是有点虚伪,可不管这种虚伪本意如何,有时候还是愿意帮王天孝一些事情的。
就例如王鹏当年考上大学,王天义是主动拿了五百元钱送到家里。
就算他很快将那钱又要回去了,但毕竟解决了当时的问题。
王天孝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就永远忘记不了。
就凭这个,他愿意和王天义保持一份相对稳定的兄弟状态。
不算亲,也不算疏远。
这样的话,两家的孩子将来也好相处。
否则两家父母关系非常僵硬,堂兄弟姐妹们也很难相处。
王天义家的孩子也是命运多舛。
大儿子王天,三十多岁还是二十多岁,晚上骑摩托车撞死了,妻子也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儿子,和王天孝的孙子同岁,因为没有父母的管教,最后成了小混混。
也着实可怜。
而王天义的小儿子王空,就更不是东西。
年纪轻轻不学好,四处赌钱,严重的时候直接将人家锁撬开,跑到人家里将里面的东西被拿出去卖了个干净,最后被关了多半年。
也幸亏不是碰到那个关键时期,要不就凭他入户盗窃的罪责,还不知道要关多少年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正因为王天义自身有点问题,所以教育孩子的方法就有问题,接连两个孩子都那样了,作为父母,他和妻子难辞其咎。
王天孝想着这辈子试着去影响下王天义,看能否稍微让他变一些。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自私而虚伪。
作为父亲,要教育好孩子,首先自己要保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如果自己都没有走端,孩子自然都看在眼里,又如何有底气去教育孩子呢。
孩子都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
只能说,人的心态都会变化。
王天孝刚重生的时候,看到王天义还是很生气的,想着即使他没有像王天仁那样坏,但也挺恶心。
但随着生活逐渐进步,他慢慢心结也打开很多。
换个角度去看待问题,就发现除了王天仁确实不是好种外,其他人,都也说不上是绝对的好坏。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
只是他王天孝比别人更包容一些罢了。
他不能要求人都和他一样,那样的话,有那么一点点的道德绑架。
只要他自己做好就行。
兄弟一场,宜解不宜结。
王天孝指指对面,“去那边看看,如果他们在做豆腐,应该能听到鼓风机的声音。”
“好。”
几人悄悄摸过去,细心在崖边上听会。
夜空很安静,果然很快就听到了鼓风机的嗡嗡声。
白色的热气不断从天窗冒出来,证明豆腐窑里肯定热气腾腾,正在忙碌地干着呢。
“我们现在下去?”王大宝问道。
“走呗,怕啥呢。”王天信永远都是这样勇敢的样子,什么都不怕,反正有事情就喜欢冲在最前面。
这种性格有点冲动,很多事情往往会把控不住。
但因为能动性强,也更容易获得机会。
王天孝对王天信进行几个月的改造,算是收住了他的脾气。
至少不像之前那样,一点点是非观念都没有了。
“稍微等等吧,”王天义在一旁劝阻道,“时间刚过两点多,他们还没进展到关键时刻。一锅豆腐正常需要一个半小时,等到三点左右的时候,豆腐刚好做到半截,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想藏都没办法藏。”
王天孝在黑夜中看了王天义,暗暗感叹。
王天义在想事情齐全方面,果然是很有一手。
其实王天孝也是这么想的。
认为现在进去不太合适,没到关键的时候,假如人家刚生火,还在烧水呢,进去肯定什么都找不到。
就像捉贼要抓脏,捉奸捉双一样。
既然是要当场找到他偷电的证据,就要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去突然袭击。